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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孩儿问表哥。

这一条街上差不多大的他基本都见过,对这个人实在是没有印象。

“傻瘸家的。”表哥撇撇嘴,小孩子的恶意不加掩饰,满满的都是嫌弃。

“傻瘸?”

“他爸是个瘸子,他妈是个傻子。”表哥攀着肩膀跟他解释,“傻媳妇生不出小孩,他不是亲生的,好像是从他姑家,他姑家寄来的?”

“过继啊?”段从说。

这词儿还是他跟姥姥看电视听来的,具体什么意思他也懵懵懂懂。

“反正我也是暑假才见到他,之前咱们街上没他这人。”

表哥说着,把段从拉走。

“我妈说他身上指定也是有点儿毛病,要不都这么大了,怎么能把好好的大儿子给了傻瘸家。”

“你别管他,他一家都不理人,瘸子天天打老婆,街上没人待见他们。”

这年龄的小孩儿最听不得这话,越不让干的事儿越想干,越不让搭理的人越好奇。

段从跟表哥他们玩着,时不时就想回头看看,看那小孩还在不在。

段从第三次回头时,人堆里不知道谁,直冲那小孩扔出一个大雪球,像一枚炮弹,在他鼻梁上“砰”一声砸了个正着。

小孩儿当时就捂着鼻子蹲下了。

段从光看着都感觉鼻根一阵生疼。

听见还有几个人嘎嘎乐,他扭脸骂了句:“吃饱撑的啊?”

扔雪球的小子立马要跟段从对骂,表哥护短,挡过去跟他摔跤,段从没理他俩,朝那小孩跑过去。

“疼吗你?”他弯腰问还蹲在地上的小孩儿。

小孩儿不吭声,也不抬头,只埋着脸自己揉鼻子。

“说话啊,砸眼了?”段从也蹲下来,想看看他哭没哭,结果发现这小孩竟然没穿袜子。

段从自己也没穿,其实没资格说人家。

但他脚上穿的是棉靴,鞋里全是绒,光脚都能捂出汗。

而这个傻瘸家的小孩儿,下大雪的天气只穿着一双单鞋,鞋边都旧得起毛了,裤腿也短一截,皮包骨的小细脚踝露在空气里,冻得发紫。

“你怎么光着脚,”段从忍不住推他一下,“不冷啊?”

小孩儿前面一直不吭声,直到这句,他仓促地抬脸瞅了眼段从。

他鼻梁和眼圈通红一片,眼珠像泡了水的黑葡萄,看得段从一愣。

但两人刚对视一眼,这小孩就重新低下头,把棉袄黑油油的袖口攥进掌心里,贴着墙根快步钻回家里去。

段从起身望着他家紧闭的院门,学大人皱了下眉毛,也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吃饭,段从问了姥姥傻瘸家的事儿,才知道这家人姓言,小孩儿叫言惊蛰。

段从知道惊蛰,老妈教过他二十四节气,是个很难写的名字。

他用筷头在桌上瞎划拉两下,不会写,就倒回来继续往嘴里扒饭,当啷着腿问姥姥:“他是女孩?”

“男孩。什么女孩,你这么大男女还分不清啊?”姥姥捏他腿,“小男孩坐有坐相,别瞎晃。”

“哦。”段从点点头,往姥姥碗里夹块肉,“分得清。”

从那以后连着好几天,段从总能在玩的时候发现言惊蛰。

他依然不说话,只站在家门口看,背着两只手贴在墙上,跟所有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段从喊过他两回,想让他跟大家一起玩,言惊蛰也不理。

不爱理人的小孩儿确实没意思,段从对他的好奇心淡了,后来也不再管他。

那一年冬天,是段从在老家住过最久的一次。

但直到离开,他跟言惊蛰都没对过一次话。

老爸老妈一起来接他,在姥姥家过了一夜就走,要带段从回城里,去奶奶家过年。

临走那天的天气很好,段从吃完早饭自己收拾了东西,跟老爸老妈坐进车里,发现言惊蛰又靠在家门口,远远地看他。

段从想想,把书包拉开一通翻。

老爸将车开过言惊蛰家门口时,他趴在车窗上抬手一扬,瞄准言惊蛰脚下,扔过去一团东西。

“我洗干净的!”

段从朝言惊蛰笑着喊,摆了摆胳膊。

“干什么你!”老妈吓一跳,忙把段从拽回来坐好。

“砸着人怎么办?”老爸也吼他,“瞎扔了什么东西?”

“袜子。没瞎扔。”段从一拧身,趴在后座上,隔着车后窗往外张望。

“袜子?!”老妈不明所以,声调都气高了。

言惊蛰估计被那天的雪球砸出心理阴影了,盯着远去的汽车愣了好一会儿,才弯腰把袜子球捡起来。

段从屁股上挨了老妈两巴掌,满意地转回身,倒在座椅里。

二十二年前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就像一场虚无的幻象。

段从拨拨大衣兜里的钥匙尖,捏着捻了两下,指腹间传来细微且真实的硌痛。

这场突兀又意外的偶遇,两人谁也没想到。

但显然言惊蛰需要的反应时间更长。言树苗举着树枝跟他分享“我有胳膊了”,他只盯住段从久久的愣着。

段从于是将视线下移,看向言树苗。

言树苗穿着厚厚的小棉鞋,看不出穿没穿袜子,却能看出很暖和。

他的鞋子是旧的,跟他明显不合身的棉服一样,也都洗得干干净净。

他被他的爸爸保护得很好。

“爸爸”这两个字与言惊蛰联系在一起,再想想他们在一起的那八年,段从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嘴角向上抬了抬。

言惊蛰不知道是感受到了这抹笑的含义,还是误会了,他猛地从惊愕中回过神,用力攥住言树苗的小手,抿了抿嘴,在段从面前垂下眼皮。

已经是做爸爸的人了,紧张起来还是脸色刷白。

段从站在两米外的距离,目光漠然地打量他。

段从无所谓言惊蛰想如何打招呼,生疏或客套。所以他主动朝言树苗抬抬下巴:“你儿子?”

言树苗手里还宝贝似的攥着那两根破树枝,帮忙回答:“我是宝宝,这是我爸爸。”

段从没看他,继续望着言惊蛰。

过了好几秒,言惊蛰从喉咙里挤出他们五年未见,也是分手五年后的第一句话:“嗯。”

段从点点头:“挺好的。”

他掏出烟衔上一根,又问:“多大了?”

言惊蛰张开嘴,这次他的回答比刚才顺利得多,声音也低得多:“五岁。”

段从算算日子,又笑了下:“恭喜。”

说罢,他弹弹烟灰,迈开长腿从言惊蛰身旁错开,朝姥姥家院子里走。

言惊蛰愣愣,忙抬眼看他,牵着言树苗下意识跟了一步:“段从。”

“嗯?”

段从很自然地回过头,脸上毫无情绪,像被老爸老妈、朋友同事,或者随便哪个陌生人喊了名字。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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