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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是两个郎中刚刚吃饭时没有聊尽兴,所以回去继续秉烛夜谈。

进屋后,陶南吕关上了门,点上油灯,示意喻商枝坐下。

喻商枝注意到桌上有笔墨纸砚,而且看起来不是许百富提供的,而是陶南吕随身携带的。

因为这些东西都不是村户人会用的便宜货,虽也算不上金贵,可加在一起也值十几两银子。

屋里有茶壶,里面装的却是凉开水。

陶南吕倒出两杯,与喻商枝一人一杯。

到了这时,他才说出自己的疑惑。

“那不过是一页纸,前后文字皆无,你说你能助我一臂之力,此话怎讲?”

喻商枝直觉病患的身份应当不简单,他也谨慎起来,没有说话,而是指了指桌上的笔墨。

陶南吕有些意外他的机警,轻轻点头,把纸笔推到对方面前。

喻商枝执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噎膈。

噎膈的本意是难以吞咽食物,或是吃了就吐,其实是国医古时会用的说法。

放在喻商枝上一世生活的年代,往往对应的病症是食管炎、食管溃疡、食管癌等。

患上这类病症的人往往十分痛苦,最严重的只能靠鼻饲打营养液吊命。

而这个时代没有这种手段,所以说得直白一点,病患往往是生生饿死的,称得上是头号疑难杂症。

等到陶南吕看清这两个笔画颇多的字,周身一震。

这个后生……未免眼光太过毒辣。

喻商枝将毛笔搁回原处,习惯性地拿起纸抖了抖,好让墨迹尽快风干,做这些时他的余光扫到陶南吕的反应,便知道自己推断出的病症果然无误。

陶南吕原本还抱着怀疑的心思,可眼下他已不敢小觑喻商枝了。

总之他自认自己弱冠之年的时候,绝对没有这本事。

再想及自己的那些昔日同僚,乃至给自己传信询问如何医治噎膈的得意门生……

在这个年轻后生面前,似乎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你当真出身乡野,师承山村草医?”

喻商枝只是说着固定的说辞,“晚辈师承半坡村的秦老郎中,但也时常自己捧着医书瞎琢磨。”

陶南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如此,只能用天赋异禀来解释了。

他现在已经不怀疑喻商枝真的能帮上自己,于是暗忖半晌,把能说的挑着拣着说了一些。

喻商枝一边听着,一边沉吟思索。

通过陶南吕的描述他可以得知,病患的症状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一些。

饮食难下,食之则吐,且胸膈疼痛,四肢浮肿。

再这么发展下去,就离水米不进不远了,到时连药都喝不下去,人就必死无疑。

至于病患的身份,喻商枝不会分心去多想,他看得出陶南吕有意遮掩,而他也无意揣度。

任其身份高低,在郎中的眼里,同样仅仅是一个病患。

很快陶南吕说完可以说的,喝了口水润喉,喻商枝则手指轻敲桌面,缓声道:“所以前辈先前所用的方子,取甘草、青皮、白豆蔻、丁香、沉香、麝香等……目的是温中降逆。”

喻商枝对于药方这类东西,向来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同时心里在想,这方子里不要钱似的用沉香、麝香这些名贵药材,闭着眼都能猜到病患非富即贵了。

陶南吕自又是一副见鬼的神情。

“你竟是背过了?”

喻商枝却略过了这个问题,直接了当地说道:“前辈在药方上几经涂改,乃至最后付之一炬,显然对这方子并不满意。”

陶南吕没有否认。

“是我无能。”

喻商枝浅浅摇头,“在晚辈看来,前辈并非无能,而是……过于保守了。”

陶南吕没想到自己的苦衷一上来就被喻商枝戳破了。

这个年轻的乡野小郎中给他带来的意外,未免太多了些。

他总觉得以喻商枝的头脑,若有心完全可以猜出病患的身份。

但对方同样足够聪明,点到为止。

喻商枝继续道:“病患的病势已严重至此,选用保守不出错的方子,无非是拖延时间罢了,前辈也应当心知肚明。”

陶南吕看着眼前的杯中水,久久无言。

过去半辈子,他行医过程中的每一味药材,每一点用量都要斟酌再三,所追求的却并非最快地医好病患,而是中庸、稳妥。

后来他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一朝托病辞官,周游九州,当了个游方郎中。

喻商枝目睹陶南吕陷入长久的沉默,他耐心地等待,直到对方眼皮动了动,问出一句话,“依你所见,当如何?”

喻商枝依旧没有回话,而是拿过方才的纸,再次提笔蘸饱墨。

一遭笔走龙蛇,一个完整的药方已呈现于纸上。

陶南吕不待墨迹晾干,就迫不及待地拿在手里逐字阅读,神色骇然。

“此方竟用泽漆、附子……你实在是大……”

一句“大逆不道”就在嘴边,及时被陶南吕吞回了肚里。

“……实在是大胆至极!”

泽漆、附子均有毒性,虽说药毒同源,但这两样药材用时稍有不慎,便会从救人性命的良药变为夺人性命的刀刃。

可是再往后看,他就意识到了喻商枝为何如此开方。

泽漆可逐水消肿,附子补火助阳,加上其余几味诸如大黄、厚朴、郁李仁、陈皮等,正是个化瘀消癥的良方。

且下面还用小字注明,可佐以补气利咽的黄芪甘草汤。

正如那日喻商枝将木屋中的药方残页反复看过,如今的陶南吕亦将喻商枝的方子,翻来覆去地阅读,好半天后,他不由地慨叹道:“古书有言,用药一如用兵,今日我是见识到了。”

他把轻飘飘的纸放回桌上,以手指捏了捏眉心。

这个方子有其价值,除此之外,更像是一记浑厚钟声,狠狠撞响在陶南吕的耳畔。

原来他以为辞官下野就可以寻回从医的初心,到头来发现,身心都还仍束缚在那道枷锁里。

“假如,我是说假如,病患是个达官显贵,但凡用药期间出了差错,害了病患性命,便是灭顶之灾……你还会执意用此方么?”

陶南吕知道自己的掩饰太过苍白,但此刻的他太想从面前惊才绝艳、眼神澄澈的年轻人这里,得到一些启示。

喻商枝并未有太多的犹豫。

“身为医者,放在首位的应当永远是治疗是否对症,如何挽救病患的性命、减轻病患的痛苦,若是瞻前顾后,自虑吉凶,反而会酿成大祸。”

“瞻前顾后,自虑吉凶……”

陶南吕喃喃重复,最终化为一声苦笑。

这亦是他当年入岐黄之门时倒背如流的句子,可这些年汲汲营营,早就在不经意间将其忘于脑后了。

桌上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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