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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你给我滚!”

说罢,浑如发疯一般,将图罗遮向外推去,图罗遮被他推得连连倒退,直被推出门外;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条帕子却又从门内丢了出来,正好丢到他脸上——

“还要你那狗命的话,就戴上再滚!”

*

图罗遮这一晚上遭遇得太多,他蒙着眼出门时,已近子时。他脑中犹然乱成一片,又受春了的质询,还犹豫是否要去刁老怪那里找李殷——万一春了说的成真了呢?可须知道,若是他去找刁老怪,以刁老怪如今那莫名其妙深厚无比的功力,他这一去,自然是暴露了,从今后再不能在回音谷埋伏下去……

不,他刚刚是怎么说春了来的?若是他自己那样教育春了,却还对李殷心存疑虑,岂不是太好笑了!何况,刁老怪现在最该做的,是找儿子才对……谈知卓邀请李殷去见他,说不准是谈知卓自己的主意……

他同刁务成一样心系厚朴的安危,此时此刻,但愿李殷真能从刁务成和谈知卓那里,得到一些蛛丝马迹吧……

图罗遮仰起头,隔着春了的帕子,眼前一片灰暗,正如迷雾重重的前路。

第六十三章 连环

过去了三日,李殷还是没有回来。

图罗遮的易容已经掉了一半,只见脸上害了皮肤病一般的黄黑交加,冷不丁看上一眼,准会叫人打个哆嗦。他已经无法再等——无论是易容还是李殷,都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厚朴犹自生死未卜,他又接连失去两个帮手,犹如龙困浅滩,实在没有别的出路了。

没有别的出路。

他低头,正看见手中握着那柄玄铁重刀,这刀饱饮无数头颅的血气,依旧阴冷得扎手。图罗遮不禁冷笑一声,心道:什么龙潭虎穴没有闯过?找不到人,还差点憋死在这里,不如杀进去痛快。

此刻,他正茫然守在药庐旁,偶尔有几个药童提着篮子经过。今日也是一样。不过鬼使神差般地,他藏身进了药庐门后,竖起耳朵,仔细听起那两个药童的对话来:

“我听说,少谷主失踪当日,武当派便派人手出去搜了?”

“不,出去搜人的都是旁的门派。我听来的是,武当派派人去请人哩!”

“咦?请的什么人?难不成是什么追踪专家?”

“不是。我听说,他们去请金娘子了。”

“金娘子?哪个金娘子?”

“你真是傻了!还能有哪个金娘子?就是聚贤庄的那个,和魔头图罗遮有染的假娘子,金玉腰啊!”

图罗遮浑身巨震,本想立刻抓住他们两个拷问一番,却听另一个药童接着道:

“怪不得……今天我倒看见武当派的车马了,还寻思怎么回来得这样快?原来是接了他来……”

“那魔头天不怕地不怕,只有和那不男不女的娘子有些纠缠,想必武当是要以他相挟,引魔头现身咯?”

“定是如此。欸,你说……既然那金娘子是个男儿身,你说他和魔头有染,到底是怎么个有染啊……”

“哈哈!你,你不知羞……”

两个人的话声随着离去渐渐听不到了,图罗遮忽而转身就走,一阵风来,将他眼上蒙着的帕子吹落,合着他狂乱飞舞的卷发,被远远甩在身后;他一面走,一面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易容,直到擦得满面通红;那苗刀在他手中“嗡嗡”低鸣,想来是正为着下一顿即将饱饮的鲜血提前振奋。

厚朴远在天边,可他只能顾眼前!

*

他便如三月前一般,倒提着一把刀,杀入谷中。许是他身上杀气太盛,他走到哪里,哪里便纷纷退避,但他只顾直视前方,其余的连个眼神都欠奉。

“图罗遮来了,图罗遮真的来了!”

“快去叫人!叫人哪!”

“我……我还不想死……”

嘈杂之中,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大喊大叫,说,你疯了!图罗遮!我给你的帕子呢?他却只是微微歪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在大开杀戒之前,他只想全神贯注。

他就这么走到了静流溪旁,而那里,居然早有弟子在等候。

是个身穿道袍的年轻弟子。

他是被临时发派来传话的,现在不过是强自镇定,图罗遮望着他,他也望着图罗遮。

图罗遮这才看见,那弟子手中正捧着一张脸盆,盆中盈着清澈的一汪水,而他右肩之上,还搭着一条白色的手巾。

弟子鼓足勇气,抬起眼睛,只见面前这尊杀神微微地歪了歪头。他虽青涩胆怯,但依旧挺直了腰板,将手中的水盆举高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发觉的颤抖,说道:

“还请公子净手洁面。”

图罗遮一顿。

“为何?”

“质本洁来还洁去。我师有言,救苦天尊救一切罪,度一切厄,还请公子净手洁面,超汝孤魂!”

净手洁面,超汝孤魂!

图罗遮先是一怔,尔后仰天大笑起来,几乎笑得流泪;这一笑中含着七分内力,于是那笑声便在谷中回荡不修,震得一些旁门左道的小鱼小虾耳鼻处血流如注。笑毕,他却当真躬下身子,就着盆中的清水打湿面庞,洗去了擦不净的易容材料,再抽走那小弟子肩上的手巾,随手在脸上一抹,冷笑道——

“武当也要来助纣为虐,我倒看看,你们怎么超度我的孤魂!”

年轻弟子悄悄出了口气,抱着盆侧身让开。图罗遮冷嗤一声,抬脚便走,身后却忽地传来一阵风声——却不是甚么暗器。

是一道人影。

那人影比他还要狂乱,带起呼啸的风声,像一道歪歪扭扭的旋风,尔后落在他眼前,激起一阵飞扬的沙土和草屑。来人满身尘土,下巴上结着刚长出来的胡渣,头发凌乱,只好歹衣裳穿得整齐。

图罗遮怔忡了一瞬,却淡淡地微笑起来。

微笑之余,他心底里却升起一种极为惆怅而又酸楚的情感——他不明白那情感叫什么,只是觉得一股热浪冲上他的喉咙,叫他说话都费起力气来。

“真不巧,这里只有一盆水,却被我用脏了。”

那人也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细米般的牙齿。

“那我便这么进去吧。我们谁也不死,便也不需要洗脸了。”

图罗遮望着应独舸,想说什么,但是终于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也没法责怪应独舸,他总归是将他放在第一位的,果不其然——

“我没法再往外走了。”应独舸低声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放心不下。”

图罗遮微微一笑,并不说话,也不再需要说什么话;两个人便肩挨着肩,并排走进了静流溪,小弟子抱着盆躬身退走。

溪水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青草地。若是在往常,是个躺下来好好睡一觉的地方。

但现在,草地之上,共有八十六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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