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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风吹雾散,月薄星灿。

今晚不同往昔,血腥杀伐过后,夜色里不是月的微暖浅金,而是星辰的冷。璀璨的星河洒落银光,照亮浩阔的仙云。

穆离渊看不到仙境壮美的夜色,但他能感到星辰落光的冷。

他浑身冷得打颤。

血流得太多,他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身子了。

仙境门前还有几个留下看热闹的小仙倌,围着这个流血的人来回转圈: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小仙倌停在穆离渊身前,蹲下来瞧着他的脸,“来这里想做什么?”

穆离渊微微抬起头,嗓音哑得无声:“我想见......”

他原本是想见江月白一面的,但此时不想了。

或者说,不能了。

他上天河之前用魔晶琥珀复明了双眼,可现在受了重伤,魔息无法运转,已经又看不到了。

“北辰......仙君......”

但他还是想当面和江月白说几句话。

“可是北辰仙君说了,”那小仙倌回答,“他不想见你。”

穆离渊呼吸断续,眼睛又开始流血。

江月白不想见他。他早就料到了。

谁愿意见一个昔日折磨自己的仇人。

小仙倌们见他不走,纷纷劝道:

“你快回去吧!”

“你真的是魔族吗?”

“北辰仙君说你愿跪就跪吧,可灵气会腐蚀魔体,你要是不走,身体要全部烂掉的!不是吓你!”

穆离渊仍然在原地未动,他知道自己如今这样很狼狈、很不堪。

但他只是想和师尊当面道一句歉。这句道歉他已经独自在心里反复说了快十年。

江月白原不原谅他不敢奢望,他甚至觉得最好不要原谅。

因为一句道歉配不上原谅。

他曾经想过,如果能再见,不论江月白是想要惩罚他、还是想要他的命,他都愿意。

可是江月白什么都没有要。灵海之战,江月白出手只是为了救人,没有和他说一句话,甚至连他说的那一句话都没有听完。

凶狠一剑是惩罚,惩罚后却把拿走的半朵花还给了他——似乎在告诉他,他们两不相欠。

江月白不想与他计较什么,也不想有再多的瓜葛。他能感受到。

他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再如何纠缠,他也触不到天上月。

但他很贪心,他还想看一看自己想念的人、听一听想念了数年的嗓音。

小仙倌们在周围七嘴八舌劝说了好一会儿,可是毫无效果。

他们发现这人并非完全是倔强,而是流了太多血,跪姿僵硬,周身已经没有活气了。

一个小仙倌大着胆子碰了碰那张遍布血渍的脸——感到极度的冰凉。

猛地缩回了手!

“他是不是......死了啊?”

“可他还跪着呢......”

“尸体僵硬了就是这样的......”

小仙倌们既害怕又好奇:

“他到底是什么人呀?能上仙境,应该不是普通人吧......”

“可他要真是什么妖魔大能,不该连眼睛都治不好吧?”

“对哦,他是个盲人诶,可惜了!我觉得他眼睛长得很漂亮,居然看不见......”

又研究了许久,他们最终一致认为这个人已经死了,决定去找青芷仙子。早先青芷仙子和他们交代了,说要拿这个魔族的尸体做医术研究。

“好可怜,落在青芷姐姐手里,估计连个全尸都没了......”

“我猜青芷姐姐第一个就要挖他的眼睛!”

小仙倌们结伴走过境门前的仙桥,交谈声戛然而止——夜色深浓,仙桥尽头的一袭白衣格外显眼。

“北辰仙......”他们惊讶不已,但没有继续喊完这四个字。

因为江月白对他们轻轻点了点头,又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们虽然没有完全理解这个动作,可也知道这是让他们悄悄的。

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踮起脚,悄悄地跑走了。

江月白缓步走上仙桥。

周围的栏杆花草都是血色,而且是溅射状、迸裂成扇形的血。凡是经历过战争杀伐的人,都能在看到这些血的第一眼,在脑海中还原出当时画面的残忍程度。

仙道已经成了血道,血水还是荡漾的血水,没有干涸——说明流血的人一直在流。

漂浮的血水漫过了白靴,在来人缓慢的步调里晃荡波纹,打碎倒映的星河。

踏血行走的细微水声停住。

江月白停在了穆离渊身前。

星光映血,足以照亮此地。

与那夜在空中明楼相见时一样,江月白感到穆对方周身还是透着淡淡的病气,成年累月积攒深厚,连如此浓重的血腥和魔息都遮掩不住。

穆离渊的暗蓝色衣袍已经被血浸透,变作了深褐色。

跪地垂头的动作让发丝垂在脸侧,碎发上挂着的血珠在寒风中凝结成滴,沉重地坠落进身下的血水里。

江月白的视线落在他的眼睛。

这次没有蒙眼的缎带。

但仍旧看不到眼底眸色。

因为那双眼睛已经被|干涸的血覆盖,长睫沾着血渍,杂乱地贴在眼周。

睫毛湿了血和汗,显得更加深黑,像是用墨笔画上去的——根根分明的,是细笔描摹;几根被血与汗粘在一起的,是不小心的重笔浓墨。

这双眼睛,江月白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但他仍然熟悉,熟悉眼廓起伏的曲线、熟悉眼尾延伸的弧度、熟悉每一根睫毛的走向......

渊儿的眼睛从小就很好看,甚至漂亮。

黎鲛当年和他说:“渊儿的眼睛漂亮得和小姑娘一样,如果他真的是女孩子就好了,那样他撒娇装病的时候,你是不是就能忍住揍他的冲动?”

江月白说:“我本来就没打过他。”

黎鲛诧异:“一次都没有过吗?他次次逃课装病耍小聪明,你都没打过?”

江月白说:“没有。”

黎鲛叹气:“你就宠着他吧,宠坏了你就后悔了。”

江月白笑而不言。

其实那并不算是“宠”,因为实际上他没有打过任何一个徒弟。

即便他自己从小挨过不计其数的打。

打,没有用。起码在江月白眼里是这样。

身体的折磨,是所有惩罚里最低级、最没用的一种。

真正让一个人痛苦,是要折辱摧毁皮肉之下的那颗心。

江月白懂得这个道理,但并没有想教徒弟这个道理。

可他的渊儿却把这个道理学得很透彻——渊儿从没有上手拷打过他。只是在欲|望沉沦的湿汗里,夸赞他的味道。在他身上驰骋的时候,从背后挽起他的长发让他仰头,强迫他去看满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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