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28
他摔门而去,心跳如狂!一路冲下刀剑峰,停在冰泉旁。
大口喘着气。
愤怒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惊慌和后悔。
他在干什么?
那支无声笔,是江月白做了两年又三月,专门做给他的。为了做那支笔,江月白甚至直接缺席了一届仙门武宴。
别人羡慕还来不及,他竟然当着师尊的面将它摔在脚下......
他蹲在地上抓着头发,懊悔地捶自己的脑袋。
他想要拐回去道歉。
可他不敢。
他一晚上没睡踏实,第二天起床时,却看到无声笔已经被擦拭干净,用小盒子装好,放在他的枕边。
风雪中的符文散成碎屑。
恶兽纷纷摔落泥泞,痛苦地哀嚎。
纪砚站在扑面的冷风里,感到双眼发酸。
他一直想要回刀剑峰上去和师尊说一声对不起。
可这一犹豫,竟已过了十几年。
他早已褪去了那些张狂和倔强,但他想要道歉的人也早就不在了。
他做了玄书阁阁主,再不用和谁赌气、也再没人敢不顺他的意。他在整个西南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在红袖馆的乱花迷眼里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可每晚最深处的梦里,只有幽寂的山道和无声的落雪,和与雪同色的安静背影。
无声。
若他当年能明白“身置无声处”,才是人生最难得的模样。
也许就没有那样痛苦的众叛亲离、没有这样漫长无期的分别。
墨池飞泼,笔锋游龙。斜风飞雨天苍苍,坠云落雪地茫茫。
落泪的人不止纪砚一个。
天地灵息化作巨大的气流漩涡,在灵海上空缓缓聚集——
清凉纯净的灵息浸润每个修士的经络脏腑,温柔的灵息游走进心脉,让他们回想起童年最欢心温暖的时刻,与此刻的腥风血雨对比,无不在感慨里红了眼眶。
剑气还在如风疾走,云波浪起,清风习习,冲刷散血海之上浮躁炽热的妖魔之气。
云与水飘摇,远方升起仙雾。天末起微岚,像无形的手轻抚。
云桦在鲜血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座座山峰拔地而起!
云水峰雾气缭绕、微岚峰高耸入云、晴雨峰草木葱葱......
他竟在将死之时,看到了故里的沧澜十八峰——
他看到少年人并肩课训归来的身影,淡入欢声笑语与汗水。
看到揽月亭上流光溢彩的鎏金珠,在江月白的剑下化作美轮美奂的烟。
十八峰......
他一生所望、却困住他的一生。
不,这不是十八峰。
十八峰远在大陆尽头,不在这的剑气里。
云桦用最后一点力气强撑起身子,看到剑气如雪,从四面八方汇聚。
这是......
“风雪十八式!!!”
有声音比他更快地叫出了剑招的名字!
所有修士都震惊不已。
如风、如雪、如花、如月、如世间四季。
见天山日明、见深渊月暗、见花开迎春、见枯枝残雪。
剑音如琴,谱尽悲欢离合。剑气如书,写尽沉浮起落。
除了风雪夜归剑,世上再没有任何一把剑,能带起这样波澜壮阔的人间苍茫。
此刻人山人海,众生却见不到旁人,只见到自己。天高地阔,无边无垠,唯有自己一人。
他们听到天地山海的怒浪,也听到孤独。
原来一把剑,刺出的剑风,可以这样孤独。
剑气直冲云霄,好似无声嘶喊。急转直下,又如北风呜咽雪落处,令人遍体生寒。
苍凉天地,不过独行之路,谁也没法替谁来走。
可悲怆至极时,剑风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化作春风,千树万树开。
众人如梦初醒,视野渐明,又见到周围人潮簇拥同伴云集。孤独感烟消云散,他们又在剑音里听到了苍生。
剑气之音戛然而止!
数万头狂暴的凶兽,竟在这剑气顶点的一瞬,全部炸碎成血色的雾!
云开,见月明。
金色的明月出现在苍穹夜幕之上!
流金瀑布从九天倾泻而下,浅金色的灵流好似融化的月光,刹那间涌进这片干涸的灵海深壑。
空中彩云翻滚,与昔年登仙台上仙帝回世无异。
人群震惊沸腾:
“仙人降世?!”
“我们有救了!!!”
白衣踏月而来——
来人手里却没有剑。
手中无剑,何来方才剑气纵横?
修士们上一次见到这种奇景,还是在九年前的天机门前。
北辰仙君手中无琴无剑,却凭空拨琴弹剑,替他们扛住了天机阵门凶气。春风化雨,又用自己的灵息替他们洗去了所有灵脉里的伤痛。
“......北辰仙君?!”
“是北辰仙君吗!”
除了江月白,还有谁能将琴音符篆各家道法都融进一剑霜寒里?
修士们从灵浪起伏的海里奋力起身奔跑,不顾浑身未干的血迹、不顾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因为他们看到熟悉的白衣身影。
他们知道这一次才是真的,不用再怕。
这世上永远有人在风光的顶点与他们共享风光。
可很少有人会在生死一瞬的时刻,以命护命。
但江月白会。
他们见过无数次。
见过他用命换魔族退兵、见过他用身体挡过致命的凶气、见过他用自己的灵息治愈他们体内的伤......
北辰仙君在世的时候,他们早对这些习以为常——第一仙门总要扛住一切风雨。
可这世上没有江月白的九年,他们才知道当年道是寻常并非是寻常。
江月白携风雪所过之处,没有欢呼呐喊。
只有眼泪。
痛哭的眼泪、欣喜的眼泪、劫后余生的眼泪......
人们在泪水里看着江月白的白衣,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故人归。
云桦躺在血里,见到夜空滑过风雪。就像多年前的血海雷雨里,他看到天上刺目的明月。
他错愕震惊!不可置信!
江月白根本没有死!不仅没有死......反而飞升成仙!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可周围近乎沸腾的欢呼与哭喊那般真实,一声一声,皆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云桦本就重伤的脏腑在此刻一同碎裂!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白雪过云去,冷风刮得他满身伤口剧痛。
明月在上,而他满身狼狈地躺在万千修士奔过的脚步之下。
何其可悲可笑!
哪怕他和黎鲛形容过无数句,江月白有多肮脏,可此刻的归人依然衣摆如雪,不染尘埃。
黎鲛说得没错,也许这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