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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不露痕迹的自嘲。

“你看,多看得起我,我哪能使性子?”

“可你们院长也不知道,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啊。”陶曦薇有些着急,“和他解释一下,他肯定能谅解的!”

“面子上,肯定会谅解。”柳拂嬿徐徐叹息。

“但这次晚宴的主办人来头太大,我如果拒了院长的好意,下次评职称或送展,人家未必还肯给我机会。”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拿年轻人的前途作要挟,搞这种迂腐的应酬啊。”

陶曦薇愤愤不平:“时代就该再快点进步,赶紧把这些人全都淘汰。”

柳拂嬿却未答话,只是仰起头。

跟随她视线望过去,化妆镜上方挂着一幅很干净的水墨图。淡淡的曙红色和胭脂交相点染,绘出一支灼眼桃花。

“世上没有桃源乡。”

与桃花瓣的亮色相对的,是柳拂嬿那宛若被水雾包裹起来的语气。

“艺术的世界,也得左右逢源。”

“何况我这种无名之辈。”

她平淡的语气让人愈发感到无可奈何。想起柳拂嬿这几天的挣扎,陶曦薇心里一阵烦乱,重重锤向手中的抱枕。

“阿姨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这么多年了,她什么时候清醒过?”

柳拂嬿自梳妆台前起身,嗓音霜雪般清寒。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将里面仅有的两条礼裙拿出来,一条白,一条黑。

“曦薇,卖房的合同辛苦你了。我明天自己拿去让对方签字就好,不用你再陪着跑一趟。”

柳拂嬿拿起黑色那条,语气温和:“律所那么忙,好不容易放一天假,在家多睡会儿。”

陶曦薇开心不起来,她走到水墨屏风旁,不舍地摸了摸带着木香的屏风框,又将视线抬高,落在客厅的绿植和地毯上。

“真要把这些都留给新房客?”

“嗯。”柳拂嬿颔首,“对方很喜欢这些软装,打算直接租出去。”

“真的太可惜了。”陶曦薇很心疼,“这间房你当初亲自设计,亲自盯装修。熬了那么多大夜,费了那么多精力,总算有今天的样子。”

她语气渐低:“而且,拥有一个自己的家,也是你从童年起就最渴望的事情……”

“不提这些。”

柳拂嬿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话题。

陶曦薇恋恋不舍的这一切,从屏风到地毯,从挂画到绿植,她不曾多看一眼,也不曾皱一下眉。

“我习惯了。”

声音很淡,在无风的室内,灰烬般消弭。

-

出租车驶上沿海公路,海风潮闷,从开了条缝的车窗趁虚而入。

柳拂嬿按住发髻,懒淡抬眸,朝目的地望去。

博鹭集团旗下的花知酒店坐落在江阑以南,典雅巍峨,以荡气回肠的国风建筑冠绝城内榜首。即使在五星级酒店里,也属最奢华的那一档。

而它最有名之处,则是那整整五万平米的私人海域。白浪漫卷,碧波柔漾,遥遥望不到边。

此时此刻,一艘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正在岸边停泊。

那是一艘运动风格的流线型游艇,轮廓锋锐明快,宛如一只正在呼吸的猛兽,大口吞吐着海浪。

表面涂满雪白的防水漆,白得近乎凛冽,比太阳光更炫目。

出租车司机一时看呆,没注意到前方车辆减速,险些直直撞上。

“不好意思啊,姑娘。”踩完一脚急刹,司机连声道歉。

“没关系。”柳拂嬿并不放在心上。

两人说话时,一辆辆豪车流星似的超过他们,朝酒店飞驰。

其中,有劳斯莱斯古斯特这种低调的纯黑商务车,也有集齐红橙黄绿几色的炫彩超跑,引擎声轰鸣如豹,闪电般绝尘而去。

“那什么,姑娘啊,”

一枚枚奢贵的车标看得司机十分心虚,他窘迫地摸了摸鼻尖,吞吞吐吐道:“你说要去那边,但我瞧这架势,人估计不让出租车进呐。”

“能走多远走多远。”柳拂嬿应得不卑不亢,“要是有人拦,您把我放下就行。”

车最终开到离酒店大门五十米的地方。柳拂嬿孤身下车,躲避着繁星般的车辆,提着裙摆沿道路边缘走去。

门口铺着迎宾红毯,几位前拥后簇的一线明星走过。

不少媒体人举起器材,在红毯外跟着他们一路小跑,快门声此起彼伏。

柳拂嬿从手包里拿出请帖,绕开红毯,自众人身后走上台阶。

“咦,那位黑裙女士是哪个明星?”

浮华喧嚣的间隙里,一个记者踮起脚尖,张望她的背影。

“长得真美啊,气质和身段也是绝佳,一点都不比今年的戛纳影后差。”

-

天色渐暗,水晶吊灯陆续点亮,光芒在银蓝色的海面上摇曳。

游艇一楼的巨大沙龙厅里,多数宾客聚集在此,正轻声细语地交谈。

而宾客中的另一些少数,同样是德高望重的各界高层,却来到游艇顶层,在独间客舱的门口,苦苦等候。

这其中,就有江阑美院的院长刘仕安。

他揣着被捏皱了的名片,紧紧盯着那扇闭着的房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片刻后,门扉从内打开。

所有人立刻眼疾手快地涌上去,刘仕安挤在最前面。可来人只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管家。

“您好您好,久仰久仰,我是江阑美术学院的院长。”

调整好心情,刘仕安还是将名片递过去:“不知能否请您帮忙,引见一下咱们博鹭集团的小薄总?”

管家收下名片,重新回到里间。

这间客舱无疑是整艘游艇里最奢华舒适的地方。

柚木地板泛着温润的油影,实木墙壁用皮革包裹。落地窗大而明亮,能令主人坐享万千海色。

管家开口:“小薄总,门外是江阑美院的……”

话还没说完,背对着管家的薄成许不耐地抬起手,制止了接下来的话。

他又朝窗边走了几步,瞧着有些心神不宁,边摆弄着一块百达翡丽的古董机械表,按下手机拨号键。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终于接通。

薄成许一下子挺直脊背,恭恭敬敬地站好,叫了声:“叔叔!”

也不知对面的人身在何处,只能听见听筒里传来旷荡的风声,缥缈又清远。

片刻后,一个疏懒磁沉的男声响起来。

“又惹祸了?”

“没没。”薄成许急匆匆道,“叔叔,我的宴会还有二十分钟就开始了,您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

对面语调倦怠,带着几分薄哂。

“我好像没有答应过,要陪你玩这种家家酒吧。”

“别啊叔叔,”薄成许更着急了。

“我都和我那群朋友说过您会来了。您在欧洲做风投的名声那么大,最佳创投人的名号拿到手软,好不容易回趟国,他们都想亲眼见一面,您就给我个面子呗。”

闻言,对面轻笑了声,连哄他的话都懒得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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