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50


杨思文随意丢了两块碎银,接着就在小厮错愕的注视下,撩起衣摆,大踏步地往上冲。

宋岫体虚气短,脚程慢,自然很快被追上,杨思文最开始还故意不远不近、只走在青年身前两步,得意洋洋地说些酸话,路程过半后,便耷拉着脑袋,撑住膝盖喘起粗气。

反观宋岫,慢是慢了些,却胜在稳定,因得体温低,乍瞧去,清清爽爽,竟好像连滴汗也没流一般。

高下立判。

杨思文烦得要命,又不甘心低头认输,咬牙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小腿肚子都在打颤,干脆破罐破摔,一屁股坐到地上摆烂。

同样登顶的宋岫则道:“大人。”

呼吸如常的霍野立刻会意,长臂一伸,拎鸡仔般拎着杨思文的衣领,轻松把人提了起来。

“陆停云,你,你什么意思!”双目圆睁,杨思文张牙舞爪挣扎两下,可惜声音和动作实在无力。

宋岫言简意赅,“会抽筋。”

剧烈运动后不能马上休息,否则血液淤积,循环难畅,头晕恶心都算是轻的,万一缺氧更麻烦。

——按原主对杨思文的印象,山脚到山顶这一趟,的确称得上“剧烈”二字。

古刹幽幽,连带着人心也跟着静下来,听出青年是好意,双脚重新着地的杨思文勉强站直,含糊嘟囔了几个字,再抬头,却已不见对方的影子。

杨思文心底那点微弱的感动顿时消失殆尽:

亏他还想道谢。

这陆停云果真和以前一样讨厌。

另一边,约莫是景烨提早知会,宋岫刚进正殿,一个穿着僧袍的小沙弥便上前迎人,“陆施主,慧觉方丈已在禅房等候,请随我来。”

宋岫颔首。

原主不信神佛,倒也听过慧觉方丈的名号,来法华寺的香客,大都是冲着这块金字招牌。

然而,依宋岫看,与皇权牵扯的高人,多半已落进俗世。

跟在小沙弥身后左拐右拐绕至后院,他屈指叩门,独自迈入禅房,瞧见里头坐着个年近耄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低声念了句佛号,慧觉双手合十,“陆施主。”

“慧觉大师,”利落跳过一切无意义的寒暄,宋岫回礼,开门见山,“陆某近来噩梦缠身,夜难安寝,该当何解?”

慧觉:“敢问陆施主,梦中所见是何物?”

宋岫:“沙场,燕州。”

徐驰无声无息死于家中,朝内重臣皆能猜出其中猫腻,却没一个敢挑明,势比人强,或许其余人会选择退半步妥协,但陆停云不会。

“罪首伏诛,施主又何必执着?”表情平静,慧觉道,“施主杀业太重,果报纠缠,应当静心修行才是。”

宋岫:得。

难怪景烨答应得这般痛快,原来是给他找了个说客,劝他放下仇恨。

可……“保家卫国也能算作杀业吗?”定定地,宋岫与慧觉四目相对。

这一瞬,慧觉几乎以为青年已经看破了陛下对他的托付,但很快,对方就收起那股凌厉的气势,垂眸,淡淡,“既如此,陆某想做一场法事。”

“超度亡魂。”

慧觉明白,于情于理,青年的要求并不过分,偏偏陛下有令,无意将此事闹大,正犹豫间,宋岫却道:“不拘多气派,陆某仅想亲自诵谒经文,求个心安。”

话说到这份上,纵使景烨亲临,也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微微放松神经,慧觉问:“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欲将法事定在何时?”

宋岫:“若今日有空,便今日。”

沉静坐于矮桌边,他面色苍白,病骨支离,细看去,眼下隐隐可见青痕,瞧着确实像被梦魇困扰多日。

慧觉:“可。”

“不过眼下仍有香客在外等候,老衲怕是难以亲自露面。”

宋岫:“无妨。”

反正他本来也没盼着靠外人成事。

守在门外的霍野则将禅房内的交谈尽收耳中。

待青年走出,他下意识瞄了眼对方的脸,依旧没找出任何异常。

连一丝一毫的失落也无。

两个时辰后。

正当慧觉敲着木鱼,跪在佛像前默念经文时,方才替宋岫引路的小沙弥,忽然慌慌张张闯进来,“方丈、方丈!”

眸光晶亮,近乎语无伦次地,他似刚刚朝拜过神迹的信徒,嚷:“陆施主、不、佛祖显灵……池塘里的莲花全开了!还成了金色!”

第107章

慧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

山上气温低, 外加树木葱郁,夏日里,法华寺向来是顶好的避暑胜地, 连庙中的花,开得都要比山下更晚些。

今早他路过时,明明只见一池菡萏,拳头大小, 含苞待放都称不上,又怎会在短短几个时辰间生出变化?

“出家人不打诳语, ”嗓音清亮,小沙弥极力压抑自己的兴奋, “现在香客们都围在前院瞧呢。”

末了, 他又小心翼翼的瞄了眼慧觉, “方丈, 您不高兴吗?”

慧觉摇头, “带我去看看。”

申时三刻,法华寺本该愈发冷清,除开要留宿的香客, 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趁着最后的天光返程。

偏偏这一回, 男女老少、王孙百姓、包括日日住在庙里的和尚, 所有人都被“祥瑞现世”绊住了脚,挤挤挨挨地围在池塘旁。

站在最前头的, 正是杨思文。

费了好大劲儿才抢到个最佳观景位,他衣衫皱了,玉冠歪了, 几缕发丝潦草垂下,狼狈又好笑。

但杨思文却没心情理会。

定定盯着满池簇拥着盛放的金莲, 他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京中住了二十来年,他还没见过此等奇景。

——不到半柱香前,里头还是一片碧绿掺杂零星淡粉,这陆停云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花都为他改了颜色?

没错,陆停云。

不远处的湖心亭、或者叫池心亭,里头正坐着个闭目诵经的白衣青年,身形虽单薄,脊背却挺拔,昳丽的容貌被距离模糊后,气质反而更鲜明,锋利,凌锐,无端能叫人联想起烈火锤炼的长刀。

这般凶相,围观者理应觉得害怕,可一思及青年的身份,那些隐隐的寒意,就都似午后的潮水一样迅速退却。

镇安大将军。

若无对方护卫边疆,这京城和天下百姓,又哪来的安然祥乐?

为将者,合该杀伐果断。

因得登山时的闹剧,往来的香客皆晓得,青年今天是来替埋骨沙场的将士超度祈福,此刻,坐在青年身后的五位僧人,明显也被这奇景吓了一跳,连经都忘了念,四处张望,面面相觑,哪还有素日的高深玄妙?

两相对比,佛祖到底是为谁降下祥瑞,一目了然。

大抵是被青年八风不动的专注感染,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