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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兄离开大理寺狱以后, 是去了长公主府吧?……倘若他劝动了长公主助将军府, 我们就不用劫法场了。”

“……端山公子他不敢见你。”白荇低着头, “他请你们权当他不在了。……他得以离开大理寺狱,是借畏罪自裁的理由假死,托相识之人裹尸送出去的。”

她紧抿着唇, “他说……他虽苟活, 却已是死人了。一身污名,再不能洗去。”

“其它的事,他不让我说。”白荇的声线隐隐发颤, “他托我带话, 请你们忘了他吧。”

姜葵在袖袍下攥紧了拳, 指甲抵得掌心发疼,“……好。”

“那我走了。”白荇说,嗓音沙哑。

娇小少女的背影在雨雾中远去了。她没有撑伞,任凭滴答雨水淋在身上,沿着衣角滚落下去,在地面上溅起破碎的水光。

姜葵在门口静立,仰望一抹青灰色的天穹。朦胧雨雾中,天光斜落于云间,又被氤氲的水汽掩埋。

屋里有簌簌的衣袍声动,进而是一道轻缓的脚步声。有人站在她的身后,良久低低地说:“……抱歉。”

“不怪你。”她轻声说,“你没做错什么。”

“舵主!”一名丐帮中人疾步进了院里,朝姜葵抱拳道,“有消息传来,寅时三刻左右,榜上张贴了改判的新告文!”

“你说。”

“死刑赦免,改判流放……封州。”

……流放三千里。

姜葵的肩头轻颤,背后的人紧紧扶住了她。

“其实这是好事。”她的嗓音微哑,“明明都活下来了……可是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呢?”

“一定会好的。”他轻声说,“一切都会回来的。”

那一日黄昏,冷日微烟,暮光秋声。

灞上水寒。姜葵一身素衣,西出长安,前往灞亭折柳送别故人。

灞水起于钟南山,而流入渭水,水面宽及三顷,流水淌过白沙,曲折而行。水上搭一座木桥,桥边架一座木亭,亭边有一棵枯柳静立在雨中。

长风凛冽。姜葵立于亭边折柳,谢无恙坐于亭上弹琴。他弹的是一支“阳关三叠”,曲音哀切如诉,曲调凄壮至极,尾音三次断在微凉的晚风里。

他们的身后不远处,一架凤鸾玉辂停在树后,玉辂上的女人一身华服,目送着灞桥上远去的人影,低低问玉辂边的青年:“端山,你不去送送他们么?”

青年一袭布衣,轻轻摇头。

“不了。”他轻声说,“早已道过别了。”

他静立片刻,抬手吹起一支玉笛。笛声如咽,合着如诉的琴音,穿透暮霭沉沉的水面,在灞上遥遥地传出去很远。

姜葵猛然回头,吹笛的人藏身在树后,掩去了身形。

笛声里,灞桥上的离人消失在树影之间,只余北风猎猎吹动枝叶。

车辚辚,马萧萧,此去三千里。

-

冬至前一日骤雨,气温陡然下降,长安进入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冬至南郊祭天仪式后,皇太子携太子妃回到东宫,乘辂转往含元殿参加宫宴。

入丹凤门五百步远,含元殿坐落于龙首原最高处。殿前有青石栏杆,百尺玉阶,花砖台面。长长的台阶状如龙蛇之尾,长曳而下,两侧是文武百官与殿前金吾卫,缨佩序立,庄严壮丽。

谢无恙卸去一身衮冕,换上绛纱袍与白玉冠,肩披一件华贵貂裘,手捧一个银叶小暖炉,站在殿内与群臣微笑寒暄。姜葵身穿间色曳地长裙,外罩翻领毛绒披袄,陪在他身侧。

敬文帝还未至。温亲王谢珩携皇长女谢瑗正同永嘉长公主谢琅谈话,三皇子谢宽独自坐在案前无聊地摆弄几只算筹,年幼的四皇子谢初被一位嬷嬷抱着在帘后睡觉。

岐王妃裴玥挽着谢玦款款走来,唇角盈盈勾起一抹浅笑。谢无恙携姜葵朝两人作揖贺冬:“晷运推移,日南长至,皇兄皇嫂尊体万福。”

“妹妹,”行过礼后,裴玥一脸温柔含笑的模样,神色关切地问姜葵,“听闻你抱病多日,今日可有好转?”

“多谢姐姐关心。”姜葵实在疲于应付这笑面虎,假装咳着嗽倒进谢无恙的臂弯,又抬头轻轻笑道,“岁寒天冷……姐姐也千万要裹紧些,切莫患了风寒之症。”

这两对夫妻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要溢出来,然而言行举止间温文有礼,皆是一副兄友弟恭、亲密无间的样子。

他们交换了贺冬祝词,不咸不淡聊了几句。谢玦对弟弟的病表现得十分关心,先是担忧他为雍州牧一职操劳伤身,再又声称自己觅得几株珍贵参茸,不日将跟随贺冬礼一并送往东宫。谢无恙一一含笑谢过。

裴玥谢玦一走,姜葵从谢无恙的怀里起身,冷冷望着他们的背影:“弹劾将军府一事,岐王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不少吧?”

“嗯。”谢无恙压低声音,“他手里有御史台不少官员的把柄,足以请出联名奏章弹劾异己,哪怕无罪可戮,亦能侵毁加诬。”

他轻声说:“我本无意与皇兄相争。然而他与北司宦官同谋,侵毁清白之臣,欺君诬世以谋利……”

“岐王一党,我必定推翻。”他的眸光微冷。

一身魏紫色袍子的宦官在殿前高声宣告:“御驾到——”

皇太子带领文武百官齐齐行礼,无数衣袂如麦浪般起伏。

冬至盛会,万国来朝,百官满座,歌舞升平。

姜葵陪同谢无恙坐在仅次于帝座之下的首座,俯瞰可见数不尽的绫罗绸缎、万国衣冠,锦绣与金甲葆戈相映成辉。

头顶有一方打开的轩窗,窗外可见钟南山雪色,下方是京城坊市街陌,鳞次栉比,盛大浩瀚。

她忽然想起那个人的话:“你相信太平盛世吗?”

钟鼓乐声里,她侧过脸,望向身边的人。他仰起头,远眺钟南山色,山顶繁星初落,晴明依旧满长安。

宴饮接近尾声,歌舞渐而轻缓。

姜葵坐在谢无恙身边慢慢酌酒,目光投落到殿中央的伶人身上。

她忽地一愣。

百名伶人中有一人白衣胜雪,翩然如鹤,唇边衔一支玉笛,奏一支古乐。

笛声高远寂寥,合着悠长古朴的宫调,有如一只孤雁在荒原上经过,携着深秋的萧意。

她望着那个人,那是一张陌生青年的脸,可是她依稀从那道笛声里辨出故人。

“长兄。”她低声说。

她喊了一名宫人询问那名伶人的情况,只听得宫人低低地回禀:“那是长公主府上新来的伶人,吹得一手绝妙横笛,今日随教坊乐人来宫宴上献艺。无人知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自称姓白,从北方来的。”

她心里一紧,针刺般疼了一下。

“谢无恙,”她低声问身边的人,“我长兄假死离开大理寺狱,去长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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