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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仟带人赌马,在京中凑办私局,被人写了折子参到殿前。陛下十分震怒,当庭痛斥,撤了他的官职,流放充军。”

徐京墨听后,神色微妙了起来,他搭在膝上的手轻晃了两下,刚想开口,却被门外的风雪吹得一呛,顿时扶着窗柩咳了起来。

乌舟眉头微微一动,下意识想去扶人,复又握紧了拳垂下手,终归是没有伸出那双手。

“咳咳……不对劲……”

徐京墨又掩面咳了几声,才道:“卫家是上京四大将门世家之一,卫大人也是清流一派的中流砥柱,竟没为他儿子求情吗?何况赌马本就是在上京公子哥中时兴的乐子,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了……”

这本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往往皇帝都是斥责两句便过去了,世家子弟总有些异于百姓的乐子,这是众人的共识。

可这回皇帝居然把卫仟骂个狗血淋头,甚至加以重罪——就算按大衍律法严惩,也顶多就是戴上刑具做一两个月苦力,以示警戒,何必在年节时分直接判卫家唯一的嫡子流放数里?

也不知道卫家的少爷能否撑住这一路苦寒,有命走到那天涯海角呢?

此事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帝在用卫家敲打其他清流,还有前几日,薛郁被皇帝在宫内打了五十板子,不难看出清流一派现在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无非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回头皇帝找他们算起旧账来。

那么,现在便到了联络旧人的最佳时机。

“乌舟,可否帮我传书一封给……”

“不行。”还未等徐京墨说完,乌舟便先一步拒绝了,他咬着下唇,将怀里的手炉搁在了窗子内,“大人,我只是帮你解闷消遣,若是再行他事,便是对主子的背叛了,还请您不要逼我走到那一步。”

徐京墨有些不快,眉眼萦绕这一股郁色,语气自然也变差了:“不过是帮我递封信,有如此为难?”

“是,恕在下无能。”

乌舟不卑不亢的回答令徐京墨更是气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再次劝说:

“你为何如此固执?在宫中做暗卫,一辈子只能活在影子中,真的是你所求吗?若你愿意助我,我会给你自由,去名川大山之间奔走,看看江河湖海的壮阔,或者你还想要什么,事成之后我也可以给你。”

乌舟听了这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露出一种既窘迫又沮丧的神情,过了很久,他深深地望了徐京墨一眼,说:“我所求的,大人给不起。”

接着,他向后退了半步,微微一揖,不由分说地将窗子轻轻掩上了。

…………

隔日一早,杏儿捧着吉祥盒从外面回来,兴高采烈地道:“大人,今儿个是除夕了,送膳的人特地捎了吉祥盒,您来尝一些吧。”

徐京墨闻言怔了一怔,居然都到除夕了吗?日子这般无声无息地溜走了……他囿于深宫,竟什么都不知道,浑浑噩噩就要过这个年节了。

他放下书,向杏儿的方向看去——所谓吉祥盒,就是在年节时期用各色干果、蜜饯、柿饼等小食拼摆而成的食盒。徐京墨喜甜,先前觉得这些东西太像是小孩子口味,他有时不好意思用太多,克制地吃两口就命人撤了。

今年倒是没有了这些束缚,徐京墨干脆书也不看了,就懒懒地待在一旁躺椅上休憩,从毛皮毯子里无数次将手伸了出来,不一会儿就将吉祥盒吃了大半。

口里都是甜滋滋的,徐京墨心情也跟着变好,心里想着年节就该热闹些,于是招呼杏儿坐下分食吉祥盒。

杏儿味觉敏感,对吃食挑剔的很,于厨艺一道颇有自己的见解,一会儿嫌琥珀核桃的糖火熬大了,一会儿挑今年的柿饼子吊得不用心,水分太大,歪着脑袋讲得头头是道。

徐京墨哑然失笑,他看着眼前神采飞扬的杏儿,恍惚间与记忆中从那率性而为的公主重叠在一起,她们都是有着如此美好笑颜的女子,却因为他的缘故,有一个已香消玉殒……

徐京墨垂下眼盖住那一点难过,随口对她道:“你不光精通药理,对庖厨一事也如此了解,被迫在这里侍候我,真是屈才了。”

杏儿摇了摇头,她嘴里塞了两枚杏干,腮帮子都被撑得满满的,说出来的音节有些模糊:“做奴婢的,不过都是听主子的吩咐,哪轮得到我们做选择。侍奉的主子是谁,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话让徐京墨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杏儿心里多少会带些不情愿,谁知道这回是他以己度人了,杏儿远比他要通透得多。

“不过我也极想出宫的,唉,不瞒大人说,我从前也想象过宫中的生活有多么新鲜,可后来进了宫才知道,原来在皇宫的荣华富贵背后,更多的是吃人的宫规。我们这些人,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可就要掉脑袋啦,这真是太吓人了……”杏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紧紧抱住自己,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都说伴君如伴虎,你之前应该没什么待在御前的机会吧,也这么怕?”

“可陛下的传说流传在宫里呀,动不动就赏人板子,哎哟喂,我一个弱小女子哪受得了这个啊。”

杏儿撇了撇嘴,又小声地说道:“奴婢现在最盼望的,就是陛下能赶快找到合心意的女子,举办封后大典,若是未来的皇后娘娘有副菩萨心肠,愿意广开恩典,那我说不定就能早些出宫去了……”

徐京墨登时被这番话逗得笑了出来,也不知道杏儿那句话戳到他了,徐京墨一时竟放声笑得停不下来,眼角都隐隐有了泪花,扶着一旁的矮几才不至于摔下躺椅。

正在此时,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厚重的门帘被挑起,露出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这般任性惯了、从不知道收敛的人,普天之下,不是皇帝陛下,又会有谁呢?

萧谙进了屋子,也不往里走,只负手立在门口,阴沉地盯着徐京墨。

徐京墨抬头见了来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收了,就如同枝头上的细雪,日头一出来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一旁的杏儿吓得立刻站起身,颤着身子跪在了地上,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敢出声。

“笑啊,怎么不笑了?朕在院子里都听得到你们的说笑……倒很久没听过哥哥这般爽朗的笑声了。”萧谙哼了一声,眼底酝酿着一场狂风骤雨,“还是说,是朕扰了你们的兴致?”

徐京墨眉心显出几道浅浅的褶皱来,他将扣在一旁的书拾起,冷淡地看了萧谙一眼,“你既然都知道,还偏要在这惹人厌烦?”

杏儿好像抖得更厉害了些。

“好……好,好!”萧谙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每个字的咬音都比前一个重上许多,明显就是发怒的前兆。

不过最后,一身华服的皇帝没有再说话,只是推开门,气冲冲地离开了。

徐京墨也没再管他,继续看起那本书,一看就忘了时间,直到杏儿来为他掌灯时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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