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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
“中贵人所传之信岂能有假!”
卫弼又是一声暴喝,见女儿至今依然执迷不悟神情更是失望透顶。
“先帝早知此二人有染,扶清殿中处处都是天子耳目!那宋氏女以为只要避开太医署便高枕无忧,却不知妇人有孕端倪尤多、饮食起居皆有痕迹可查!中贵人平生在宫中见过多少女子?他的眼力怎会出错!”
卫兰又是瑟缩无言。
“你说大周失去方献亭就完了?”
卫弼又低头向女儿步步紧逼,不知是在反问她还是在借虚张声势的威吓平复自己心底的惶惑。
“恰恰相反!如今他才是我大周最大的灾殃!只有除了他陛下与万民才能安然无恙!”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方献亭早就亲手毁了他父亲留给他的一切!颍川方氏人心失尽!此战之后他更将成为千古罪人天下祸首!”
……是的。
先帝早就说过,颍川方氏最可怕之处并非在其手握兵权、也并非因有半壁紫绯,人心所向才是势之所导、只要人心不散他们便永远拥有至高无上的免死金牌——倘若是十年前、甚至哪怕只是两三年前,这天下都没有一个人可以杀了方献亭,可如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些熙攘拥簇的热望曾经将他捧得多高、如今便能在大败来时将他摔得多狠,世间一切得失都有自己注定的代价,颍川方氏终会被自己过去最倚仗的东西摧毁得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大周不会亡——”
卫弼的声音更大了,坚定的语气既像是轰轰烈烈的宣告又像是掩耳盗铃的自欺。
“我朝必将光复中原还于旧都!中兴一统千秋万代!”
“乱臣贼子必会付出死的代价!只待卫铮钟曷与方献亭斗得两败俱伤、朝廷便能从中得利!”
“不塞不流!大破大立!只要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希望便会来了——”
“必须把他们都杀尽——都杀尽——”
堂皇的高呼是那么有力,可到最后的时刻卫兰却还是在父王眼角窥见丝缕闪动的泪光,她不知他那时究竟想到了什么,正如她不知自己过去拼命探寻的所谓“真相”究竟是对是错。
那是无的放矢的机巧。
也是……百发百中的宿命。
光祐三年元月廿四,金陵竟又下起了一场雪。
夜中风紧、俄尔雪骤,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破晓之后但见宫阙楼阁银装素裹、长街道旁一片皑皑,于江南又是一桩稀奇罕见的天象。
辰时宫门大开,是三军整装待发赶赴江北作战,当朝太后亲自相送、据说要至扬州为将士祈福践行——金陵城中的百姓却都早已提不起兴致,积起薄雪的道路上空空荡荡、再也没有过去十里相送的热烈情切,偶然途径的行人只知退避三舍,状似恭顺地欠身时眼底却有遮不住的厌倦憎恶。
宋疏妍坐在宽敞华美的马车里,明明身边炭火燃得尽够、彻骨的寒意却还是不断顺着窗牖的缝隙钻进来,她的手冷得像冰,心底像也在下着一场绵延不绝的大雪。
“将窗再推开些吧……”
她低低说着,身边的宫娥想劝又不敢,窗推开时萧条的街景映入眼帘,原来自古繁华的金陵也会有凋敝没落的一天——她在这里被困了许久,今日终于也要逃出生天,可不知何故心里竟无一丝欢喜,有的只是难以言说的愧怍和哀愁。
……她是舍不得这里么?
还是……仅仅觉得与一些人事的牵扯尚未了断干净?
她没能再见到熹儿,今晨太医署来人说他染了风寒不宜起身、自然便没能来送她,可这大约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尽管如今他同自己的生母亲近已渐疏远了她、她也照旧当他是自己疼爱极了的孩子,不能好生道别总是一桩遗憾。
她也没有来得及再见父亲,自上次灵堂吊祭后便是阴阳陌路,有时想想他们之间的恩怨其实本没什么大不了,无非是她一直盼他真心爱她、却又无论心口都不愿承认罢了,他已是那个家中除二哥外对她最好的人,倘若此生她再也不会回到金陵、还是应当去他坟前再祭拜一次的。
还有……
林林总总的因果乍一想有许多,可仔细一数当真与她相关的也就这么两桩,大约她实在是个情意单薄的人,没有多余的福泽去同人产生羁绊——唯独这场大雪同她有缘,一路飘飘洒洒将她送出了城门,最后回头时她只在一片霜色中见到连绵高墙模糊的轮廓,而那其中的一切生死悲欢都不再和她有关了。
“外面风大,仔细着凉。”
窗外二哥的声音传来,护卫太后的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会一路伴她至扬州,此后便要领一万北衙禁军赴江北参战,与她的分别同样离得很近了。
“金陵没什么值得留恋的——疏妍,向前看吧。”
……向前?
她有些恍惚,却还是顶着风雪探出头去向远眺望,威严的军队一眼看不到头、百无一用的她被妥妥帖帖护在中军腹心处,那个人应是行在最前,大雪之中天地白茫茫一片,她连他的一点背影也难以窥见。
“向前看……”
她轻声重复着,神情变得更加茫然。
不出两日,大军便至扬州。
上次来到这里还是两年前,大江一线人头攒动、那人为护她与幼主不惜卸甲刺字,染血的“歸”字一度被人传为佳话,如今身在江南的人们却似乎不再盼望北伐还都了。
她在车内听到江潮滚滚,呼啸的风雪声中又传来一阵凌乱的马嘶,这光景有些熟悉、想了许久才察觉那正似她与那人在商州官道上的初遇,甚至嘶鸣的马也是同一匹——濯缨的声音她认得,清越中总有些矜高桀骜的意气。
“怎么了?”
她听出它躁动难安,便在车内隔窗询问二哥。
第169章
“没什么, ”二哥的语气似有些无奈,“不过是知道三哥这回不肯带它,又在闹了。”
闹?
它一贯是会闹的, 脾气那样差、自小便要人来迁就它,也就只有对那人才会服帖几分, 必要时还肯伏低做小——只是这回恐怕不太管用, 她知那人顾惜它上了年纪、此次已另择了一匹年轻的良马随同征战,临行前还将它托付给她,要她带它一同回颍川去。
它不知他心意已决、以为自己能随主人同出金陵便是万事大吉,未料一到扬州却见他换了马, 于是便在阵中发起疯来;她听到动静又推窗去看, 见好几个孔武的军士团团将它围住, 它不断扬蹄挣扎、若在过去壮年时是绝不可能被人近身的,可如今大约也是没了力气, 不多时便被牵住缰绳狠狠锢在原地, 激越的嘶鸣那么悲伤又不甘,在那满目皆白的时刻不知为何却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