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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将小小的遗憾留在心底,他却忽而起身亲自从宫人手中接过酒壶为她添了一杯新酒,落座时离她比方才更近,虽则彼此实际还隔着两尺远,地上的影子却已悄悄紧密相依。
啊……
她有些恍惚,一时也难分辨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后来却又觉得答案已不重要,月影之下隐晦的秘密已是他给她最好的生辰礼——她收下了,尽管暗地里还有许多悲伤和不甘心,众目睽睽之下的犯禁依然如此尽兴,世上无人知晓他曾在这个月夜如何轻易地填满了她的心。
她饮尽了他亲手斟的酒,又在放杯之时拿捏着分寸轻轻侧过了脸,地上的影子不像她本尊一般小心翼翼、已然堂而皇之地倚靠上了男子的肩膀;他亦微微侧过脸,板正的模样照旧不苟言笑,可他的影子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那么温柔又怜惜、仿佛她还是他名正言顺真心喜欢的女子,微妙的偏差是月光施舍的馈赠,唯独在这一刻疏离也能变成缠绵的亲密。
她的眼泪都流到心底了——
三哥你知道么?
这是我第一个……有你陪在身边的生辰。
第110章
这厢水榭之内其乐融融笙磬同音, 那厢繁华之外的洗粹宫却是寂寥无人冷冷清清。
此处正是天子生母太妃董氏的寝宫,离御园不过百来步远、若是竖起耳朵还能听见宫人往来间杯盘相碰的清脆声,湖畔一侧的灯火彻夜长明亮如白昼, 谁都知晓今日是那位宋氏太后的寿辰,幼主为哄她高兴还专程大张旗鼓重修了一座梅林。
梅林……
董娴在黑暗中独自倚在窗口远眺水榭, 眼前难免又浮现当初先帝在洛阳为那个女人修筑的玉妃园, 同样的花似红云落英缤纷,同样的珍之重之荣宠无双,凭谁见了都要叹为观止万般艳羡。
……那么她呢?
她便是千般不好万般不堪、到底也是为先帝诞下了唯一的子嗣,何以却要被打发去白鹭台幽居十余载?如今新君乃她十月怀胎辛苦所生、即便甚少谋面也总时时令她牵肠挂肚, 何以眼中却只有那个与他无关的异姓女人而偏偏对她避如蛇蝎?
……这不公平。
她只是没有一个好出身, 难道仅仅因此就活该处处低人一等?先帝嫌恶她、皇儿厌弃她, 甚至卫弼范玉成那些做臣子的都不把她当人看,一见她不得幼主之心便将她丢在一旁自生自灭, 任由她被宫里那些一贯只知捧高踩低的奴婢轻慢作践!
她委屈、她愤恨, 远处梅林间的欢声笑语又仿佛在往她脸上扇巴掌,告诉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如宋氏女那般的尊荣爱戴,甚至连想见自己的亲儿一面都是痴心妄想。
明亮的灯火似烧红的烙铁、悠扬的丝竹则是刺耳的嘲弄, 她生受了大半夜酷刑才终于等到琼筵结束,远远便瞧见那个女人如众星捧月般从梅林离去, 也许是吃醉了酒、步伐已然摇摇晃晃, 当朝第一的权臣颍川侯亲自护在左右,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像在时刻提防人摔倒;她的皇儿亦眼巴巴跟在身后,可惜却全然插不上手,满天满地的偏爱像是都落在那女人身上了, 她轻而易举坐拥一切的模样将世上其余那些拼尽全力才可苟延残喘之人都衬成了可悲的笑话。
她待他们全走尽了才哭着奔出洗粹宫,看着满园盛开的梅树只恨不得一把火将它们都烧光, 原地痛哭了半晌方才步履蹒跚悻悻而去,将出御园时却又恰巧遇上了不知何故半路折回的王穆;她立时眼前一亮,如遇救星般快步上前一把紧紧抓住对方的手,口中先高呼一声“中贵人”,下一刻竟“噗通”一声径直跪在对方面前。
“太妃这是做甚——”
王穆似也吃了一惊、当即便伸手来搀扶。
“天子生母身份贵重,奴婢不过一介下贱阉人,岂敢受太妃之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董娴又怎么会起来?
皇儿不肯见她,她为对他示好不得已连归安殿的小内侍都要巴结讨好,本就不富裕的财帛一个劲往对方手里送、只求他能在幼主面前美言几句让他们母子得以相见,然而一切至今还是无果,那贱奴拿人钱财却不办事、白白令她的心血付诸东流——可王穆不一样,他是侍奉先帝的老人,眼中早无那些黄白之物,且他在熹儿面前说得上话,只要他肯帮她她便一定还有活路可走!
她遂跪得越发坚定、甚至还要俯身对王穆磕头,痛哭道:“中贵人——中贵人——我本不过宫婢出身,又岂敢轻看天子身侧之人?如今遭了熹儿厌弃、更不敢以太妃自居!只是母子骨肉血浓于水,我真的只想见他一面,还望中贵人垂怜,为我指一条明路吧——”
这姿态实在低进了尘埃,先帝才人、今上生母,竟活生生被逼到如此地步,说来也是令人唏嘘;王穆叹息一声,还是坚持将人扶起,随后拱手对她轻轻一拜,答:“太妃爱子之心老奴心知肚明,只是陛下自幼养在太后身边,一时恐怕……”
这话就有了些许打太极的味道、泰半是不愿帮的意思,董娴急得当即又要跪,却听王穆补道:“但太妃有一言说得不错——母子骨肉血浓于水,太后终究并非陛下生母,依老奴之见……兴许过不了多久陛下便会有需太妃援手的时候……”
……援手?
这话说得深奥,彼时王穆的神情亦十分微妙,一双在深宫中看尽人情变幻的老眼闪动着既混浊又透彻的光,令人见了既心潮澎湃又惴惴不安。
“中贵人的意思是……”
她尚不解,王穆却似已生出去意,淡淡一笑后再对董娴一拜,低声道:“等时机到了,太妃自会明白的。”
同样的深夜,宋府亦是灯火通明。
自离宫归家后满族上下便义愤填膺,别说是那万氏一房、就是宋泊一支都不禁要关起房门非议太后今日言行,亥时前后灯都熄了宋泊还被气得睡不着觉,躺在床上辗转良久终于忍不住披衣而起,拉上三弟宋澄便向大哥院中而去,后者当夜独自歇在书房,被弟弟们吵醒后眉头微锁,道:“大半夜的不去休息,到我这里闹什么?”
宋泊急得心头起火,见得兄长这般稳当模样反而更是躁郁,反问:“大哥如何还能睡得着?莫非今日没瞧见你那幺女对我族之人是何等不留情面么!”
“她竟要将选官之权交与陈蒙!”
他不等长兄发话便自行落座滔滔不绝。
“大哥贵为尚书令,又乃我金陵宋氏一族之主,论地位、声望、家学,哪一点不比他陈蒙更宜坐那个位子!她如今舍近求远分明是还对家族怀恨在心,往后必会断送我族儿郎仕途前程!”
一番控诉十足有力,果真是为自己膝下几个儿孙操碎了心,宋澹的情绪倒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