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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哥哥帮你去找他……”
他沉痛地对她许诺,同样被痛苦逼得有些疯狂了。
“你与三哥之间……总要有一个结果的。”
——可那谈何容易?
一入宫门深似海,一国之后怎能轻易与外臣相见?那四道宫墙原来是那么那么高的,高得让人看不到顶、高得让人无时无刻不想崩溃逃离。
……可他终归还是来见她了。
天子与颍川侯情同手足,大胜后常请之入观风殿长谈,那日二哥又入中宫请见、当着身侧宫人的面说欲与她至玉妃园一游,屏退左右后又附耳与她道:“抓紧些……三哥在等你。”
那日天阴如晦、洛阳的深秋冷得不像话,她的心却是滚烫的,初时步伐尚且犹疑彷徨、后来便索性不管不顾地奔跑起来,黄粱一梦不肯归尘,那一幕任谁看了都会说是飞蛾扑火。
——她很快便找到了他。
九月琼英花期未至、园中梅树一应都是光秃秃的,寡淡的绿色尚且鲜见、又去哪里寻觅馥郁的花蕊?他便站在其中一株枯朽的树下等待,背影恍惚与她在北上洛阳的行船上所做之梦重叠,某一刻终于回头向她望来,早已衰败的山色便在那一刻如幻景般又青。
“……三哥。”
她轻轻轻轻地唤他,连呼吸重一点都怕将梦惊破,身体剧烈的战栗难以平复,她听到自己耳侧不断响起尖锐的杂音。
……他变得不一样了。
过去在长安相识时他还是风流蕴藉的晋国公世子、骊山冬狩代睿宗箭射金钟引得满场红袖如云,此后在江南更似江边柳色暮云春树、含笑的眉眼总有半明半昧的含蓄温存——如今这一切都不见了,过去深邃有神的双眼变得黯淡而涣散,过分的消瘦甚至让他有些撑不起那一身象征权位的紫色官服。
玉楼崩毁,雪风凛冽……原来他也并非坚不可摧。
可她还是爱他……就像当初在江上船头他自认失势拒人于千里,她也还是愿尽微薄之力赠他一纸春山——如今她更想拥抱他,哪怕只是告诉他……世上还有一人可与他生死与共。
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彼时浑身颤抖踉跄磕绊的模样必也十分狼狈难看,短短几步像是千山万水,她拼尽全力跋涉到他面前,却在伸手即将拥抱他时……见他微微退后了半步。
那是穿心的毒刺、见血封喉立刻便能要她的命,泪水原是那么空洞无力的东西,连她自己都感到轻薄飘渺无济于事。
“不是那样的……”
她拼命地摇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三哥……不是那样的……”
混乱的陈情根本令人无法理解,他死寂的眼底亦只有一片广袤的芜秽;她为此痛苦又恐惧,想告诉他她从未贪图皇后之位、更从未薄情寡义背弃于他,她只是……她只是……
尖利的锐响变成震耳的轰鸣,越来越急促的喘息每一下都像是沾着血,天旋地转乾坤颠倒、她的眼前早已是一片光怪陆离;有些话是说不清的,何况原本也不能在那样惨不忍睹的时刻无耻地宣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她终究无计可施,只有在不顾一切地猛扑进他怀里时紧紧抱着他一声又一声地叫着“三哥”。
三哥。
三哥。
……三哥。
这一次他没有避开她,只是也并不曾像梦中一样柔情地拥抱她,消瘦的身体已不似过去在钱塘时那般温暖宽厚,深秋的雨水于同一刻坠落,遍地枯枝中凄冷的霜寒令她感到难以言喻的绝望。
“疏妍……”
那是他最后能赠予的慈悲、没用一声“娘娘”径直把她推进无底的深渊,可过去甜蜜的称呼此刻也萧索得教人哀恸,她才知道原来苦痛也是摸不到顶的,麻木也遮蔽不了血肉模糊开膛破肚的残酷。
“可我……已再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东西了。”
玎——
一声微弱的脆响忽然从耳边划过,甚至还不如那时渐渐暴烈起来的雨声来得清晰,后来她才察觉是她精心别在鬓间的那对白玉梳中的一只掉落在了地上,连同她与他在钱塘那短短三日春江花月般的梦寐一起摔得粉碎。
天晓得……他们之间原本就不曾有过多少相处的时日,此刻好容易得到的一个异常珍贵的拥抱却还苦涩得令人难以下咽——原来这世上最温暖和最寒冷的地方竟是同一个,都是他令她万分眷恋的、海市蜃楼般空洞虚幻的怀抱。
——与那时相比此刻这些浅淡的怅惘又算得了什么呢?
宋太后轻轻端起酒杯,一旁的王穆已妥帖地躬身为她斟酒,殿阁之外璀璨的火树银花是那么明亮、提醒她今日已是七年后又一个崭新的除夕了;他仍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眼看着不过隔着区区几道御阶,实则却分明是崇山峻岭千峰万仞,片刻前那短暂的一眼已了无痕迹难以追溯,她却依然可以满足地把它当成他给她最好的新岁贺礼。
仰头满饮杯中酒,飘忽的醉意也像在遥遥与他共鸣,七年前她未能答复的问题其实早就有答案,只是那时她却无法把它说出口——她从来不需要他给她任何东西,既往的一切早已教会她自己寻找慰藉,她只希望能在他身边多停留片刻而已,现在更简单……只希望他一直平安顺遂而已。
三哥。
你说这……也能算是贪心么?
第97章
光祐元年正月初四, 新岁休沐告毕,百官复朝面圣。
自被君侯当庭重责后便久未露面的阴平王今日终于现了身,人瘦了一圈、立在明堂外候朝时不与任何人交谈, 一身煞气生人勿近;满朝上下无人敢去触霉头,也就金陵派那几个早与之撕破脸的会在此时过去捋虎须, 譬如宋泊就带着自己的长子宋明然在他面前施施然走了两个来回, 气得卫弼一张脸黑如锅底。
卯时正刻方氏之人纷纷而至,单是列朝者便有十数之众,主君方献亭目不斜视徐徐行至群臣之首站定,即便一语未发也令众人噤若寒蝉;彼时阴平王脸色分明更难看了些, 却还是在身侧同僚的苦心敦请下遥遥向对方一拱手, 欠身道:“……君侯。”
这显然便是示弱、只看对方接是不接, 百官眼观鼻鼻观心皆一声大气不敢出,片刻后才见君侯侧首看向卫弼, 一默后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应:“阴平王。”
……算是接了。
洛阳派和中立派的臣子俱是长舒一口气,唯独金陵一派心有不甘,心想君侯还是太仁厚慈悲了、未若一刀捅死卫弼那老贼来得痛快;心思百转间中贵人已出明堂宣百官觐见, 遂不得已纷纷暂搁杂念正冠入殿。
而要说这开岁之后要议的头等大事,显见还是那迁延甚久的南渡大计。
两派论争已久、再于朝堂上彼此攻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