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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王芳芳便圆满了。

所以她决然地拿出了包好的一捆钱。

王家人都以为那是两万，只有王芳芳知道，王钢开价五万——而她也真的给了，挪用了自己带来的嫁妆。

那孩子被交到了她的手中，她欣喜若狂。

她在那天幻想了好多。想这个孩子如何喊她妈妈，想他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比起后来充斥着王米哭闹的每一个晚上，那时的她享受到了纯粹的拥有男孩幸福。

在那一刻，她终于被王家村接纳了——不是她出生的那一刻，而是她为王家村“产下”男孩的这一刻。

王芳芳甘之如饴。

然而，在那孩子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一切就全变了。

王芳芳不是说他有一双异色的瞳孔或之类的……

是眼神。

他是那样安静地看着她，没有亲昵，没有恐惧。

他的眼睛好像一面镜子，清晰地呈现出王芳芳毕露的丑态。

有时她俩相对坐着，他好奇地望着她，能看很久。他好像在问，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王芳芳总是先一步移开眼睛，落荒而逃。

凭心而论，这是一个乖巧懂事、聪明伶俐的孩子。他好像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没有因为陌生的环境哭闹过，嘴里的亲属称呼也不会出错。

但是王芳芳觉得不够。

她夺下他手里的筷子，要求他乖乖坐在椅子上被她喂；她不同意他每日洗澡的请求，逼迫他穿着旧衣服发臭；她推着他去认识村里的其他孩子，哪怕被欺负、被孤立，也要去融入集体……吃％肉群⑦％①％零﹕⑤﹔⑧⑧⑤＜⑨?零

王芳芳按照自己的喜好改造这个孩子。她希望他忘掉亲生父母，忘掉从前的一切，完完全全地融入王家村。

可是她最终看到，那个孩子倚在门槛上，小手指虚虚指着天空。斑驳不圆润的卫星斜挂在地平线上，光亮黯淡。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他吐字清晰，韵律悠长，但那是王芳芳从未听闻过的语言。

一瞬间，巨大的恐惧与愤怒压过一切。她将他拖回屋中，还没开口教训他，便自己先昏倒在地上。

然后她拥有了小米，一个真正的、完完全全被她掌控的、彻底属于她的男孩。

王芳芳不再关注王苗。他开始变得无关紧要起来。王苗也很识趣地躲起来，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因为王苗的存在，王米的一举一动都有了“对照”。

小米三个月了还无法翻身，王芳芳有些心急，便让王苗给他洗尿布，自己反复推着他左右摆；

小米周岁了还不能站起来行走，王芳芳再没允王苗睡在正屋，要他自己去畜棚里找个角落窝着；

小米两岁了还无法发出声音，王芳芳更是不安，转头便让王苗进厨房去切洋葱剥蒜，看他割破了手指都不愿让他停下。

一年又一年，王苗彻底闭上了嘴巴。王芳芳也逐渐容忍了家中多一个米虫的事实。

但是，她绝对不允许王苗在任何一方面胜过小米。

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的尊严。

王苗这事算是过去了。王芳芳宁可看他偷懒，都不肯让他在院子里见人。

但事实上，王家村村民们更关心另一件事，那就是王林与王保土两家的纠葛。

乡土之地重宗族，重亲缘。妇人家胡说八道没什么，但如果双方长辈都公开发表了“断亲”的说法，那便是大事一件了。

王银避出去几天，一回来就被这团大消息砸了个仰倒，差点没跟王芳芳打起来——悄无声息地减少年节走动，和当面闹掰还理亏，这二者能一样吗！

他有点不敢想象。如果每个上门来的乡亲都被她这么打发了，那他王银在王家村里还有什么好名声？

夫妻俩在屋里吵闹，没及时反应过来的王老太爷也被王银迁怒。老头自知有错，但儿子一点情面都没给他留，他反而恼了，窝在床上生闷气。

家中没有大人让他看电视玩手机，王米厌得很，出门绕圈子。结果小伙伴们都聚在皮蛋家里，看他玩电动小赛车。

自他去年跟皮蛋打架之后，二人再没能和好。后来王米开口求皮蛋借他玩具，皮蛋干脆无视他，带着一帮小孩也不太愿意和他说话了。

“啪。”

无聊透顶的王米在院子里砸石头玩。

一块石头砸到墙边，滚了进来，停在王苗的洗衣盆旁。

那是从客厅拆下来的窗布，上头全是灰，本色都模糊了。

王老太太每年都打算洗，但她和王芳芳谁都不愿干活。今年撑不下去了，她便拆下帘子泡了水，借腰痛推给王芳芳。

王芳芳二话不说，拉过王苗便要他来。

王苗也不想干，但王芳芳给他找的新干活地点很合心意。

这里是浴室背后的一小块地方，杂七杂八堆了很多东西，稍微借点力就能爬上墙头翻出去。

更妙的是，院子和这里隔了极窄的一条通道。他和王米走得轻松，但王家其他人想进来，起码要舍去一件外套。

所以，王芳芳和王老太太只要从通道外看一眼，瞥见一片裤脚、半只鞋子、大红洗衣盆，便知道他在此处干活了。

王苗最近穿的这双是王梁早不要的跑鞋，除了鞋帮上一道长划痕，没有旁的瑕疵。

这鞋他穿了两三年，从一开始的要往里头塞袜子，到现在已经挤脚了。只不过为了不在王家人面前露馅，他必须应付着继续穿。

而在屋子里，还有一双尺码合适的厚靴子藏着呢。

逃跑计划的第一步便在此处。

王苗默数着日子。

最迟正月里，他就能从王家村这个大囚笼里挣脱出去。

王米没呆多久，便看到赵莉推了门进来，语气轻蔑：

“你在做什么？”

一言毕，她不等王米回答，又说：“你妈在不？去，叫叫她去。”

王芳芳不喜欢这个妯娌，总觉得她妖妖娆娆的不像好人，连带王米也讨厌她。

然而有一回王米作妖，她直接掐着他的手腕赏他两耳光，王芳芳都没拦住。王米想哭嚎，她眼睛一白，吓得他立即噤声。

自此，王米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他垂着头，走进屋子，拉住王芳芳的衣服：

“妈，婶婶来了。”

说完，他就跑回房间，躲起来了。

王芳芳诧异地迎出门，见是赵莉，脸色不好：“你怎么来了？”

莫说王米，便是她，也有些憷她。

赵莉似笑非笑：“我来看看你要不要售后啊。”

她随着王芳芳的目光看向一处角落，正红的洗衣盆露出一个圆弧。王芳芳忙扯扯她的衣服，低声道：“别站院子里了……进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