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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问内心的幻觉。
图兰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海神巨像的三叉戟上,一寸都没有挪移。
他问出埋藏在心底的困惑后,不敢去看母亲的表情。
为什么要在双生子之中选择自己。
为什么选择了自己,却又不彻底扼杀伊戈的野心。
图兰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柄象征神权的三叉戟,并不期待身后由幻觉组成的女人会给出答案。
但他错了。
他听见她迟疑着说道:“……我们以为,早早定下你,就不会落到兄弟相残的境地。”
“哈。”
图兰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样刻薄的声调与他素日高贵的形象大相径庭。
难道自己潜意识的想法便是如此吗?
还真是有够讽刺。
图兰腹诽着这场梦境,腹诽着“母亲”的回答。
白昼里遭受过熟悉鞭打之痛的他,有些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
他依旧没有转头,仅仅又一次发出短促的讽笑:“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为什么赢不了伊戈……这些话,您还记得吗?是您从小一边鞭打我,一边在我耳旁落下的。”
“您说神明秩序选择了我,所以您和父亲也选择了我。”
“实际上呢?是父亲封印了伊戈的力量……才会营造出我拥有更强大力量的假象。”
神明试炼那年没机会吐露出口的真相,淹没在漫长的年岁之后,被图兰重新启封。
他拥抱着这个秘密,这个看起来是为了他好的秘密。
闷顿到快要窒息。
图兰的嗓音忽高忽低,忽而咬牙切齿地加快,忽而努力追忆着放缓。
他像个困在自己世界里的精神病人,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的愁怨。
“我明明从小喜欢的是阅读和书籍,渴望长大以后能够成为著名的学者。”
“结果您在知道我的梦想后,狠狠撕毁了我写的诗集,歇斯底里地指着我的鼻子告诉我,命运已经替我做好了选择,我没有资格改变,也没有资格重来。”
“您都记得吗?”
图兰勾起唇角,冷调的肌肤,让他的笑容展露出冰凉的味道。
“是您和父亲自作聪明的决定,把伊戈逼上了绝路。”
“是我们所有人的利用和漠视,才迎来了这场糟糕无比的结局。”
图兰不顾作为倾听者的女人的想法,突兀从砖石上站起。
抬手挥动间,静寂无声的海底化作炎热古朴的大地之国都城瑟利珂。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开。
回归成年的图兰站立于黄金垒砌的高台,而用来仰视的位置,则留给了他的“母亲”。
人鱼显然是无法在这等残酷的环境里生存的。
女人孱弱的鱼尾也不能支撑她在粗糙的石板上站立。
啪的一声响起,有重物坠倒在地,图兰回首望去,见台下自己的母亲正用湿漉漉的手掌捂着耳后的鳃裂,宛若被强行捕捞上岸的鱼一般,在地面无力的摆动挣扎。
脱水超过一定的时间,人鱼的鳞片会挨个干裂炸起。
而等到所有鳞片都炸开,密集的景象便会组成最可怕恶心的画面,刺激着旁观者的神经。
要不就让这动摇内心的幻觉死在这里好了。
图兰漠然地观望着,残酷念头犹如爆裂的烟花在他脑海绽开。
“母亲,让您失望了。”
“早就没有什么人鱼族的荣光。”
“如今的我已经是大地之国的神明,这片干涸开裂的土地,以及生活在土地之上风尘仆仆的兽人妖精,才是我的子民。”
图兰迈着极慢的步伐,走下台阶,一点一点靠近喉咙里发出近乎窒息的“嗬嗬”声的女人。
他膝盖一弯,在“母亲”能够触碰到的范围内跪了下来。
“您对现在的我满意吗?”
图兰捧起女人的手臂,因着过高的气温,附着在她手上的水珠已然加速蒸干。
失去光晕的鱼鳞于肌肤上片片立起,若不是那张依旧美貌的面孔,更像是来自深海的怪物。
图兰无视了可怖的画面,放任侧脸压着鱼鳞贴近“母亲”的手臂。
他在这一秒做到了小时候不住渴望的事情——远离瞩目的人群、抛弃刻意的伪装,仿佛一对真正血缘天然的母子那样,依靠着、信赖着自己的母亲。
作为代价,薄脆而锋利的鱼鳞边缘,割破了青年的肌肤,鲜红的血液污浊另外半边脸。
一时之间,他看起来如同神明和恶魔的结合体。
“哎呀,母亲,您乱动手臂做什么呢?”
温馨不过一刻,女人加剧了呼吸的喘息。
她的手臂在图兰牢牢的掌控下,依然不放弃地费力转动。
自认为懂得了她的意图的青年,神光闪过,空闲的掌心随即出现一条皮鞭。
他歪了歪头,眉峰僵冷,唇畔却笑得越发动人:“我明白了,您是想惩罚我,对不对?”
握着皮鞭的柄首,将其用力塞进女人的掌心。
濒死的情况下,其实对方早已握不住任何东西。
图兰一根一根闭合女人的手指,覆盖在手背外围手指慢条斯理收拢,强迫她抓紧。
继脸颊之后,他细腻的掌心也被竖立的鱼鳞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像是体会不到疼痛,青年温柔地说道:“来吧,惩罚我吧,母亲……我解除了神力的防御,您可以随心所欲地将我鞭打到鲜血淋漓。”
他迎着头顶炽热的阳光,认命地闭上眼。
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这是最后一次。
这次结束,他会把盘桓在灵魂深处千万年来的梦魇彻底拔除。
……
图兰等了很久。
鞭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就在他思考要不要注入点水源,帮助“母亲”维持生命力的时候。
一对异物横生的手臂轻轻拢在他的后背。
失去神力防御,鱼鳞轻易穿透衣衫,继而穿透图兰的躯体。
在这场血淋淋的拥抱中,他听见女人对他说道:“你,一直做得很好,我为你、感到骄傲。”
第182章 (小修)
【小姐,您昨天最后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点危险。】
【如果大地神足够敏锐,那么您拥抱他的瞬间就会被拆穿了。】
【您下次,可千万不能这么做。】
书桌前的西芙手起刀落,正在将指尖的石块雕刻成镰刀的形状。
她的目光注视着掌心的动作,脑海里持续出现的却是寡言少语的厄迦难得的絮叨声。
锋利的小刀,蕴着辅助的神力,在镰刀的收尾处,打磨出锋利的边线。
见对方越说越畅快,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西芙空出根手指,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厄迦,你不停地说话,害得我不能专心雕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