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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皇帝将他召入宫中,又打发他走,应是允许,甚至,可以认为,是在为他提供接近公主的机会。

然而,这或也更说明了一件事,那便是连皇帝也知道,他的女儿,不愿再和自己有过多牵连了。

她已亲手从他身上拿走了那一枚代表他身份的符。而另一枚在他心中更为珍视故暗藏起来的,如今也已连同金乌骓一道,不知流落在了何方。

属于他的和她有关的一切,都已离他而去。只剩下了一个小虎儿。

她知他想见,便不吝将小虎儿送来他的身边,对他已是足够体贴,仁至义尽。

她如今看起来过得极好,比他想象得还要好。

她是集万千荣耀于一身的辅政公主,娇儿在怀,在她的身边,更不乏忠诚于她的年轻而有为的肱骨臣将。只要她愿意,勾动一下手指,跪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青年俊才,恐更将是多如过江之鲫。

或许,不再打扰,收起他曾经反复而动摇的所谓的心意,应便是对她最大的好。

广场中央的法师琅琅宣讲不停,声如洪钟,裴萧元却半个字也不曾入耳。

法事结束,法师、长安县令和一众官员恭送公主。镇国楼下的百姓看见那道紫色纱帷后的身影缓缓站起,顿时,人群微微涌动,向她靠去。

“公主千岁!福体安康!”

人群里,开始有人由衷高呼。那呼声起初还只是零星,渐渐地,连片响起。

她停了片刻,忽然,依旧隔着纱帷,向着楼前的民众,端正地行了一礼,是为谢礼。

欢呼声变得愈发响亮,如排山倒海,民众纷纷朝着那道紫帷的方向跪拜。

她不再停留,还礼毕,便转身下楼,待坐车离去。

忽然此时,杂在此起彼伏的“公主千岁”的激荡呼声里,在广场尽头的几处角落里,响起了另外一些声音。

是一群肮脏的乞儿,几十人,挤在人里唱着歌谣,仔细听,唱的却是“王气不正,镇国不宁”。附近卫士觉察有异,立刻赶来察拿。那些乞儿滑溜如同泥鳅,扭头四散便逃,又故意往稠密的人群了钻,左右推搡,制造乱局,以便逃窜。登时有人陆续被挤倒在地,起了阵阵骚乱。

远些的人不知发生什么,在短暂的茫然后,仰头见楼上公主的身影已是消失,忙也要循来路离开,然而前方路口早被堵塞,出不去,后面的又挤压上来。人墙开始如浪一般摇晃。开始有人高声呼救,夹杂着孩童哭喊母亲的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广场里愈发乱成一团,连众多的金吾卫一时也无法彻底稳住秩序。

絮雨已下得镇国楼,行到了车驾的附近。那骚动如同海啸,也已迅速推到她的近畔。一名开路侍卫的坐骑受惊,猛地将人甩下马背,掉头胡乱奔窜,竟直朝着公主冲撞而去。

此时长安县令等人已被公主打发去护送法师先行离开,并指挥秩序。她自己则停在原地,转面望着广场乱象,神色担忧,眉头微蹙,似在犹豫着什么,并未留意到危险。

裴萧元已来到她的身后,见状,心猛一紧,什么都来不及想,伸臂暴力推开前方仍挡他道的数人,如闪电,朝她疾冲而去。

就在他将要冲到她身后之际,离她更近的兰泰已挡在了她的身前,将她拦腰搂住,带着,敏捷地闪到了一旁。

接着,其余护卫紧跟而至,迅速制服那匹惊马,化险为夷。

裴萧元硬生生地停了脚步,看着兰泰轻轻放开她腰。

她站稳脚,接着,仿佛已下定了什么决心,命兰泰带着侍卫,去帮县令维持秩序。

此时,附近已有民众害怕,掉头往镇国楼的大门里挤,想进去躲避,却被卫兵拦截在外,呼号声一片。

“让他们进去!不许阻拦!”

她一道清音,喝开卫兵,接着,自己返身也往那方向匆匆奔去。

侍奉在侧一年多了,也无须她多说,兰泰便明白了她的决定。

她是要返回镇国楼上现身,以稳人心。

此举必然有用,但是——

“公主!这样太危险了!臣送公主即刻回宫,这里交给别人!”

兰泰不愿奉命,极力劝说,然而,显然无法阻止她的决定。

她蹙着眉,一言不发,提裙便奔向高楼。

“兰泰!”

就在兰泰焦急,又犹豫不决之时,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呼叫自己的声。

裴萧元将他方从人堆里抱出的一个正哭泣的小女孩轻轻放到一处少人的地方,随即大步走上,厉声喝道:“你速护公主回宫!这里交给我!”

这一道声,霎时便压了周围全部的嘈杂声,传入絮雨的耳。

她疾奔的脚步停住,顿了一顿,慢慢回头。

于中央无数人慌不择路不断奔窜的身影里,二人四目相交。

那一刻,他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兰泰从吃惊中反应过来,立刻应是,朝公主冲去。

她不再坚持。任兰泰冲来,护着她,将她送上马车,关闭了车门。

裴萧元目送那一辆载着她的马车在兰泰和众护卫的保护下从镇国楼的后方渐渐开道离去,收目,转头看了眼身后广场上那依旧乱纷纷的局面,眉峰微皱地思索了片刻,忽然,他仰面望向楼顶,随即不再犹豫,几步上了台阶,又迅速拨开正纷纷往楼里逃避的人流,沿着楼梯登高,不停往上。

没有片刻停步,他将所有和他一并争道登楼以求避难之人抛在了身后,独自,一口气迅速登上九层楼顶,来到钟楼之前。

那门紧锁,他拔刀,一刀砍开门锁,破门而入,大步走到那一座正静静悬在钟亭之下的千钧巨钟之前,抱住一根悬空垂吊粗比人腰的巨木,发出全部的力道,将这一根平日需数人同时发力方能操控的巨木拉到了极限的位置,接着,推送,朝前重重撞去。

那钟受到巨力撞击,铜体猛烈震颤,拽得钟亭横梁亦是咯吱抖动,发出一道巨大无比的响声,

当——,当——,当——。

如此,接连三道钟声,如龙啸,如象声,巨响以钟楼为中心,一圈圈,四散播开,震得裴萧元自己亦是血气翻涌,胸闷耳痛。

宫墙内正忙碌办公的众多官员纷纷停手,惊疑不定,奔出衙署,相互探问究竟;街道之上,路人停步,商贩落担,正在其余方向巡街尚未收到此间消息的金吾卫士纷纷纵马,向着声源疾奔而来;更令周围方圆数里内的全部鸟雀从巢穴里惊飞而出,在镇国楼附近的天空上迅速聚会,鸟群黑压压,遮天蔽日,不断变幻形状,哑哑不绝的聒噪之声,竟犹如末日来临。

镇国楼前广场里那数千正慌乱奔窜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人人被这头顶突然降落的钟声震得心魂不定。他们面露惊骇,纷纷定在原地,仰头望天。许多胆小之人更是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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