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5


没有看见。

晏卿给瓦力脖子上挂了条绳子,牵着慢悠悠地走。他们沿着迂回的爱丽丝玫瑰花径穿梭,夜灯落在花上,倒有种白日没有的清寂之美。

“还以为斯茶没什么朋友呢,”晏卿忽然说,“第一次见他带人来家里。”

孟肴有些受宠若惊,“这样么......”

“难道你觉得,他会有很多朋友吗?”晏卿的身上有股幽邃的香水味,使得她的声音在夜色里也染上了一层低沉的神秘,“他可是个很难相处的人啊。”

“欸?没有啊......”孟肴摇摇头,除了一些挑三剔四的小脾气,晏斯茶在他心里几近完美。就连那些无法理解的小毛病,有时也有种无奈的可爱。当然,这一切认识,都仅限于今天之前。

孟肴还是不遗余力地夸起他,“斯茶各方面都非常优秀,我从未见过比他还好的人,对我......对我也很照顾,是我总给他添麻烦......”他预感晏卿要询问今天的事件,不觉紧张了起来。

“喔——”晏卿若有所思地拖长了音,语气有种揶揄的笑意,“对你很照顾啊......”她扭头打量了孟肴一眼,果然语峰一转,“对了,你说他今天出了一点状况?”

“是的......”孟肴有意掩去了他们的争执,只道,“我不小心将他锁在了门外,结果,他把卧室的门锁给砸了......”

“只是这样?他有没有出现幻听、幻视?”

只是这样?孟肴竭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没有......”

“那还好,”晏卿点了点头,语气轻描淡写,“他有一点精神分裂症,现在基本痊愈了,但起病急快,容易受暗示,”晏斯茶目光在灯下暗而深邃,“所以,你千万不要过度刺激他。”

孟肴疑心晏卿早已看透了他们先前的冲突,这番话故意说给自己听。表面上是提醒,实则是指责,便怔怔地点了点头,不敢吭声。

“对了,他跟你说过小时候的事吗?”

孟肴迟疑地摇了摇头,的确,晏斯茶没有提过任何他过去的事。晏卿了然一笑,“我倒想给你讲一个他小时候的故事。”

“在他很小的时候,我的嫂子,也就是斯茶的妈妈患了癌症。到后来她久病不愈,又出现了呼吸衰竭,便送到医院进行机械性通气治疗,”晏卿顿了顿,“简单说,就是要依靠呼吸机供氧。”

孟肴的心头一时五味成杂。他一直以为斯茶的家庭是很完美的。

“有一天,我下了课像往常一样去医院探病,却老远就听见了病房里传来混乱的叫声。嫂子住的是单人病房,我冲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了令我至今难忘的一幕。”

孟肴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晏卿,身体只是凭借本能继续前进。

“那个时候的斯茶才六岁啊。他一只手里拿着拔掉的呼吸机,一只手里拿着拔掉的输液管,就在嫂子的床边蹦啊蹦啊,还一直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床边围了两个护士,她们做了快一个小时的心脏复苏也没能救回人,只好在边上不停叫唤:

‘小朋友,小朋友!别跳了!你妈妈都没啦......’ ”晏卿刻意拉尖的音调,在昏暗里显得有些悚然。

“最后我们协力把他从屋里弄了出来。护士说赶到的时候嫂子就不行了,呼吸机是被斯茶拔掉的。我那时候气坏了,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猜他怎么说?”

孟肴咽了几口唾沫,嗓子干得发疼,“是不是说心疼妈妈,想帮她解脱......”

“不。”晏卿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接着,笑容倏地消失了,她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模仿着:

“他说——‘因为她一直在喊痛,太吵了。’”

孟肴呆住了。他停下脚步,好像这句话很难理解。晏卿便回头来看他,“走呀,怎么不走了?”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孟肴,突然凑近来问,“孟肴同学,你觉得人性本恶还是人性本善呢?”

方才一番谈话,已经远远超越了孟肴的认知,他怔怔地盯着晏卿,在她瞳孔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迷迷糊糊的影子,“王……王阳明说,人性是一面镜子,照恶即恶,照善即善。”他说出口,自己都感觉牵强。他从未细想过这样的问题。

“哦,你说的是阳明心学的‘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动’吧,那我也说一句,你可曾听过荀子的‘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意思是人是需要教化的,没有经过教养的东西,是不会善的。”

晏卿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都是玫瑰的馥郁香气。她看见孟肴脸都白了,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又恢复了温和,“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那么简单。人性多么复杂,三言两句又怎么说得清?”

她看向远方漫长的花径,“路太长了,就到这里吧,我送你回家。”

孟肴摇了摇头。他答应过斯茶要回去的,如果他食言了,斯茶会伤心吧?

见孟肴听了这样的故事依旧不愿离去,晏卿的眼里多了些玩味的光彩,“这件事情我和医院一起瞒住了我哥。嫂子去世以后,我哥就长年在国外,我相当于斯茶的监护人。”她蹲下身给瓦力解开了绳子,瓦力便屁颠屁颠地跑开了,“我知道他很聪明,便允许他像正常孩子一样去上学,也希望能借此教会他正常的三观。但我从小就教育他不要和别人太亲近,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做得很好。你应该明白,这其实是一种保护他的方式,”她的眼睛直视孟肴,“也是保护别人的方式。”

“我想到他会和你走得这么近,还带你来家里,”晏卿和晏斯茶一样,笑和不笑时候是两个人。她笑起来就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者,有种温雅的书卷气,“他以前和我很亲近的,可是自从他主动搬出来以后,他就和我越来越疏远了,我现在甚至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可能因为我们正处在一个快速成长的时期吧,”面对笑着的晏卿,孟肴也生出了几分亲近,认真地思考着,“人都是动态的,完全理解一个人本身就很难。”

“那你理解他吗?”晏卿突然问。

“我想理解他,”孟肴垂下了眼睛,“也想更了解他,但他很少和我交流以前的事。”

“也许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你做好了准备,”晏卿缓缓地说,“如果你不了解他,最终对他是一种伤害。”

孟肴愣住了。

晏卿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讨论下去,她抬起头叫了一声“瓦力”,一道身影便从远处哒哒哒地跑回来了,晏卿踢了瓦力一脚,“拉便便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从一个树桩改造的信箱里摸出来一张厚纸和一个口袋,回头递给了孟肴,语气恢复了轻松,“孟肴同学,要不要当一次

- 御宅屋 http://www.yuzhai.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