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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子直接安排在机场接的人。
时值傍晚,暑气难消。
书房内熏着香, 门窗大开,佣人刚换了一桶冰,屋子里还算凉快,老人着深色唐装坐在书案前练字, 听见外头脚步,旋即抬目一觑,淡淡道:“回来这一路辛苦了。”
晏朝聿颔首,将腕表摘下,走到书案前照旧为其研墨。
宣纸上笔尖如游龙,将墨水铺开, 若论早几年,晏平山的字可谓狂放不羁, 只见这幅字遒丽有力之余,笔锋稍显婉转,好似又将那些磅礴声势尽数回收。
都说见字知人, 人上年纪之后, 很多锋芒也便消磨下来,说话做事,都显和气些。
如同纸间落下这八字。
——“山不让尘,川不辞盈。”
巍峨之山不拒一粒微尘,壮阔河流不嫌涓涓细流。
是在借字点他。
晏平山收了笔,将目光投向身侧的长孙:“朝聿, 你觉得这副字如何?”
“祖父的字,自然是好的。”
晏平山淡笑一声:“你又何必奉承我, 集团上下都是你掌权,你二伯如今都夸你能干,做事有手段狠得下心,刚回国便裁了你那表舅,不过他干的那些事,我心里清楚,你如今行事我是放心的,集团在你手中算是交对了人。你二伯一家、你父亲母亲,日后都指望着你,还有你下面那些弟弟妹妹,我年纪大了,也想看看家里兴和的景象。”
话说到这里,他回这一趟老宅其一的缘由也便明了至极,不过是为即将毕业的晏朝洲寻个差事。
晏朝聿与父母兄弟之间有龃龉不是一日两日之事,父母有愧,因此不敢来求,便只得老爷子开口提及。
这时,门外有佣人进来奉茶。
茶碗摆在一旁,水澜微动,这一趟回来,其实也不必这些弯弯绕绕,晏朝聿心如明镜,沉默一霎,只道:“祖父放心,阿洲的事,我会派陈助理去办,年底总部也会空出来一两闲职,便让他去试试。”
晏平山本就看不惯晏朝洲肖其父的温懦性格,也只宽声说:“老幺总归是个不经事的,混个闲职也好,免得落了你父母的话柄。”
晏朝聿淡淡应下,后又将这幅字装裱画框中。
晏老爷子抿着茶,门外廊下梁姨过来问晚饭备些什么菜,晏平山随意报了几个菜名,忽又同晏朝聿道:“你和温家丫头新婚,巴黎这趟你又出差许久,今晚就不留你晚饭,早些回家陪陪她。”
晏朝聿折过身去书房一侧的橱柜摆上画框,那面光线晦暗,他微微侧身放下画框,先威后恩用以制衡他,老爷子这招对付自己是百用不厌,他的眸光隐于昏浊间,渐渐暗下几寸。
片刻道:“她近日忙工作,应该不在家,我在这陪您用晚餐。”
晏平山坐在太师椅上,看他半晌后,只道也好。
晚饭时分,晏二伯一家人近来一月都在老宅陪晏老,听闻晏朝聿回来,二伯酒瘾又起,让佣人在庭院里挖了坛酒。
菜过几转,门外天色浓黑,这场家宴才算结束。
当夜,陈助理代替司机驱车回檀庭。
车子驶过长安街,男人坐在后排阖眼小憩,声如冷川:“查一下太太最近行程。”
陈助:“太太的舞团最后一场是在上海演出,应该是七月中旬便可以结束行程回京,上次您让我查的巴黎机场外的那台黑色车,是中懿的周文礼,太太的经纪人文杉小姐,貌似和这位周律师关系不错。”
晏朝聿冷嗬一声掀开眸,掠过窗外路灯,指腹摩挲指骨几转,“中懿最近和上海名驭珠宝也有合作?”
名驭珠宝隶属晏氏上海分部,陈助最近在跟进分部项目,对此也有了解。
“是。”
车外路灯折过窗面,照明男人的脸,那双眼眸荡去一切温和谦礼,如一汪死潭般幽暗无波。
静了半晌,他道:“安排人在她最后一场演出,送出项链。”
陈助跟他身边多年,多少心思大抵能揣测出,再三思量还是问出那句:“您……为什么不亲自同太太说珠宝的事呢,那样太太应该会更——”
蓦然间,身后那双眼从窗景敛回直击车内镜。
陈助霎时闭嘴,将全部目光投向眼前路况。
一些事,他无需亲自讲明白,只需旁人一个动作一句话,便能人琢磨出来,只是这样显得更为周折些,但又如何。
他要的是这样之下的效果。
温臻年纪轻,不经世事,即便在温向松与徐兰芝跟前了解几分商战诡谲,但也不至于将这些心思用到感情上,她的感情其实直白简单,再如何掩饰,也无法在他眼前做到万无一失。
譬如,得知一段故事,又得知另一种结局,再见到一场烟花。
让一切都如宿命般在她眼前铺展开;
让每一样真实地在她眼前发展,心防也就破了。
可很多东西还不够,人心底若有久经潮湿处,烘干它需要费时费力费心。
于是,他本就身有束缚,也便只得用这些迂回方式,像打一场游击战,慢慢地去在她心底攻占一块领地。
她会一声不响选择逃离,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料到和真正得出结果,心绪难免有些失衡。
他自认理智占据情感上峰,却不知这般行径,在感情中早晚会有失策之时。
一些手段伎俩,可在商场用得如鱼得水,但感情里也需要一些冲动,也需要一些失衡,而不是永远制衡之术,永远算无遗策。
晏平山教他那些东西,他青出于蓝,却也只能用于利益至上。
又譬如,有时候会出现一些随机变数,比如这位周律也在上海的消息。
晏朝聿余光瞥过五光十色的灯火,一时感到心烦。
“调头,去青龙湾别墅,七月行程安排一下上海项目跟进。”
时间飞旋,下午那阵小雨很快停了。
沪上大剧院,最后一场演出安排在晚上七点。
温臻在后台换好舞裙,台上思慧的独舞已经完成,下一场便该她们。
这一场是跳《云裳》。
以盛唐为背景,舞裙是绚丽色彩的半露胸襦裙,化妆师将舞者们的锁骨大片肌肤都洒了亮片,雪光熠熠。
一上台灯光遽暗,只隐隐勾勒出几道婀娜身影。
音乐缓缓而起,舞者们手持各式乐器,翩然转身,绫罗裙裾翻飞,灯光将她们脸上浓艳的妆容照得淡去许多,观众席上遥遥一看,只觉恰到好处。
温臻握的是把琵琶,素手摁向琴弦,这些日子,她练过无数次指法,密绒绒的睫毛一垂,樱唇翘起一抹弧度,媚态自眼尾升起,向着聚光灯处拨弄几声。
身后几名舞者跟着音乐的节拍在台上云雾中飞跃而起,身姿翩然,裙裾翻飞。
主舞者抱着琵琶,媚态骤敛,眉眼被灯光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