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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一旦作起妖来,知县难免头大如斗。

就拿当今的小阁老吴琦来说吧。十年前,他还是个刚刚弱冠的纨绔子弟,带着一群登徒浪子、地痞流氓在京城地面上横行,在闹市上飞马扬鞭,鞭笞挡路的百姓,□□妇女,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库房里关于吴琦的卷宗足有一人高,他的前任,前任的前任,都拿他没有办法。吴阁老的涛涛权势之下,谁敢碰吴琦一根寒毛。

十年后,小纨绔摇身一变成了部堂高官,靠满腹的阴谋诡计成了他爹的好帮手。

彼时吴浚如日中天,还能压得住他的性子,后来权力膨胀、利欲熏心,逐渐失去控制。

指望吴阁老大义灭亲?显然是不可能的,老来得子,视若珍宝,只有一次又一次无奈之下的包庇纵容而已。

京城地面上,如果有人敢在街头绑架朝廷命官的儿子,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出,吴琦又在搞恐怖袭击了。因为吴琦向来不讲祸不及父母妻儿的“道义”,谁若是得罪了他,指不定就要全家遭殃。每次出了这样的事,县衙府衙都会头大如斗,相互推诿,最后只得平息苦主怨愤,大事化小……

可这一次的袭击对象是他的同科,国子监司业沈聿。几乎可以想见,这孩子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翰林院的翰林、国子监的监生集体上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伯父,伯父?”怀安伸着小手在他眼前晃晃。

陆炜回过神,又恢复了方才的和悦:“走吧,伯父送你回家去。”

怀安十分恳切的发出邀请:“伯父,耽搁您下衙用饭了,小侄心里过意不去,已经在隔壁明月楼备席,请您务必赏光。”

陆炜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八岁的娃,他说他要请客?

怀安见陆知县将信将疑的样子,认真点了点头。

陆炜啼笑皆非,再要推脱,这家伙像个粘牙的糖,缠得人头大如斗。被缠得没了办法,只得答应下来,先带他去明月楼吃饱,再将他送回家去。

席面简单精致,但并不铺张。有道是“三代为官始知穿衣吃饭”,陈甍也是大家出身有眼界的孩子,世事洞明,一通百通,备席这种事情上必定不会掉链子。

趁着席间气氛刚好,怀安重新接上方才的话题:“伯父,小侄刚刚话还没有说完。”

怀安以茶代酒,先敬了陆知县一杯。陆炜被他小大人儿的样子逗乐了,竟满饮一杯,道:“你但说无妨。”

怀安道:“我们从京郊招募了十几个流民当伙计,连带家眷共二十人,他们没有京城户籍,也没有地方路引,伯父能帮忙解决一下吗?”

陆炜显然松了口气,这件事比起绑架案来,简直不值一提。本朝户籍制度虽然严格,但那是国初的情况,距今快一百多年过去,流动人口逐渐增加,户籍管理早已不复往昔。

“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条子,你明天直接命人拿去户房,给你的伙计办寄籍。”陆炜道。

怀安大喜过望,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寄籍,但从字面意思看,大抵是长期离开原籍,在寄居地落户的一种方式。

遂命小二端上笔墨,当场让陆知县开字条。二十个人的户籍就这样简单解决,怀安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以茶代酒,叠声道谢。

……

申时正,同样是沈聿下衙的时间。

回到家里,发现妻子在前院徘徊。

沈聿两大步并几个小步进门,问道:“怎么了?”

许听澜显然面露急色:“你儿一早去了郝家胡同迟迟不回,我派车去接,车夫回来说他早已经离开了。前院的小厮都已经派出去寻找了,仍没有消息。”

沈聿耳际轰的一声炸响,想到白天与吴琦发生的口角,恩师的提醒言犹在耳,他如何也没想到吴琦的报复来的这样快,还是冲着一个龆龀之龄的孩子。

他将妻子揽在怀里宽慰,又提醒道:“你和母亲、弟妹这几日少往外跑,实在要出门,务必带足人手。”

许听澜点点头,她没有急于询问发生了什么事,眼下找到怀安是最要紧的。

沈聿松开妻子,准备亲自出门去找。

谁知李环一路小跑从外面赶来:“老爷,安哥儿派人回来传话,说他临时有个局,晚饭不回来吃了。”

“什……局?”沈聿懵了,许听澜也懵了。

李环擦擦额头的汗:“说是请您的同年陆知县吃个便饭,解决一下书坊伙计的户口问题,了解一下京城的出版环境。”

沈聿:……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好消息是:这孩子没丢;坏消息是:他跑去贿赂知县了!

……

早春天短,傍晚时分,李环传话到内宅,陆知县亲自送两个孩子回来了。

沈聿忙去前院相迎。只见怀安和陈甍说说笑笑,倒像没事人似的,心里不禁恼火,当着陆炜又不好发作。

与同年相互见礼,陆炜打趣道:“明翰兄放心,完璧归赵。”

士人先论成绩后序齿,沈聿比陆炜年轻将近十岁,陆炜却依然要称他一声年兄或师兄。

沈聿命两个孩子先回内宅,将陆知县请进前院喝茶。

怀安和陈甍先去见了娘亲,惹来好一顿盘问,他们一五一十的汇报了一整天的行踪,对于遭遇绑架的事只字未提,不想让娘亲担心。

沈聿就没有那么好糊弄了,从前院回来就阴着脸,当然,他不是在生两个孩子的气,而是吴琦那个没有底线的疯子。

当听到陆炜道明来龙去脉玩,一股寒意自他的心底升起,畏惧吗?没那话。他沈聿畏君父,畏天命,畏圣人之言,不畏萤虫鼠蟑,不畏魑魅魍魉!既然敌人已经亮出锋利的爪牙,他奉陪就是。

陈甍已经获准回房了,怀安赖在娘亲身边耍宝卖萌,看到老爹黑着脸进来,瞬间安静下来,连头顶两个鬏髻都耷拉着,贴着墙根往外溜。

沈聿坐下与妻子说了两句话,平静的目光扫过已经溜到门边的儿子:“沈怀安。”

“到!”怀安一个稍息立正。

“你跟我出来。”沈聿率先起身,开门出去。

怀安心里慌成狗,眼见娘亲并没有护崽的打算,只好丧眉耷眼的跟着老爹出去。

夜幕已经降临,经过连天雨水,天空像洗过似的空明,月华如水倾泄在院子里。

月光之下,宽阔方正的庭院里,小小一个身影正在扎马步。

沈聿手里提着一根小棍儿,不断纠正他的姿势。

怀安颤颤巍巍的哀嚎:“爹,我是受害者啊!为什么让我扎马步?!”

“为什么让你扎马步?”沈聿背手端详他片刻:“平时让你练功,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关键时候半点派不上用场,连跑都跑不掉,不让你扎马步让谁扎马步?”

怀安直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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