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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凝便惊到说不出话了。

她印象里,就没见过这小老头。

每回有下人喊她,说是爷爷有话要与她说,多半是去沈思典那儿挨鞭子。

久而久之,“爷爷”俩字儿就再难念出口。

她叫他“老棺材”。

骂他,也是在咒自己。

总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早早儿躺进棺材里。

她也想过,哪天定要推开轿门,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他一顿。

还得动手。

打得他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再不敢让沈思典罚她鞭子。

可眼下总算见着他了,她心底竟比挨鞭子的时候还难受。

她想象中的“仇敌”,该是跟老古董一样端端正正地坐着,花白的头发梳得齐整,瞧人比沈思典更倨傲,说话十句里有八句在念叨家规。

而不是现在这样,像条暮年老狗,像污水滩里枯黄的草,唯独不像人。

感觉到眼眶泛烫,沈舒凝忙别开视线,掐自己一把。

哭个什么?!

他根本不会站在他们这边。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从没把他们放在心上过,向来只会护着沈思典父子。

眼下指不定在想着怎么对付他们呢。

为首的侍卫也没把沈老太爷放在眼里,更不相信他会插手此事。

死的可是他嫡亲的儿孙,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老爷子得护着谁。

装模作样地跪了片刻后,他意欲起身。

可忽地,他感觉膝盖似是灌了铅,根本提不起来。

紧接着是背。

背上仿佛压来千斤重的石头,他大喘一气,身上须臾就被冷汗浸透。

另一只半蹲的腿逐渐发软,他最终支撑不住,跪倒在地,生将硬邦邦的地面砸出两个坑。

身后,十几个侍卫接连倒下,地面开裂,痛喘声此起彼伏。

沈老太爷这时才掀起眼帘,冷笑:“你们几个,是把老夫当成傻子愚弄不成?”

那侍卫这才惊觉,老爷子的灵力远在他们之上。

虽拖着副病躯,可他袭来的威压便如海如潮,像碾死蚂蚁那般,顷刻间就压得他们动弹不得。

他勉强抬起脑袋,艰难道:“老祖君误会了,属下……绝无二心。我等……是依老爷的……命令行事。”

“老爷?”沈老太爷大笑,“你跟在那孽畜身边多年,难道瞧不见他是如何待我?尔等尊他为老爷,而视我如猪狗!”

那侍卫脸色顿变,下意识想跑。

可还未动身,堂中十几人就接连爆了筋脉。

当场没了气息。

一时间,房里静得可怕,唯能听见沈老太爷忿忿的呼气声。

最后还是沈仲屿先上了前。

“叔峤,过来搭把手。”

沈叔峤愣愣回神,应好。

他匆忙上前,两人正欲扶沈老太爷,就见他摆手。

“我……歇会儿,歇会儿。”沈老太爷眼睛一闭,气喘吁吁道,“到底年纪大了,想耍次威风都要了我半条命。”

好半晌,他才掀开眼帘。

看的却是虞沛。

“方才是你摔了那盏灯?”

沈仲屿下意识往旁挪了步,把她挡在身后。

“爷爷,师妹摔灯,是为放出锁在灯里的另一半魂魄。”

“老夫知道,没想找她麻烦。”沈爷爷睨他,“方才没听见你唤声爷爷,这下倒喊得好听。”

不同于沈叔峤俩兄妹的局促不安,沈仲屿面上带笑,轻声道:“只是怕误伤了沈家恩人——您身上多为外伤,不若先叫孙儿替您疗伤。”

只一眼,沈爷爷就瞧出他的不对劲儿。

但他面上未显:“忍了这多些年,再忍会儿也要不了我的命——总得先让我知晓恩人名姓。”

沈仲屿还欲说话,虞沛拽了下他的袖子,说:“晚辈虞沛,与沈师兄同在御灵宗。”

“原是虞小友。按着规矩,我当先以叩拜言谢,只是小友也瞧见了,我这把病骨头实属动不得。小友莫怪,此份恩情,沈家必当重谢。”沈爷爷的语气慈和许多,又问,“还不知小友家在何处?”

他这一问,引得沈仲屿也偏过头细听。

“我不是池隐人。”虞沛答得含糊,怕他深问,她话锋一转,“老祖君,您如何会把一半魂魄锁在锁魂灯里?”

沈爷爷怔怔不言。

良久,他才长叹一气。

“俱是我犹豫不决,才闹得这般下场。”

他垂下浊黄的眼珠,涩声道。

“思典从小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却总差他幼弟一步。长大了便拿伯屹与别人比,伯屹的母亲逝世后,他越发偏执。伯屹体弱,他便天南海北地找药给他吃,又日日打骂,斥他无用。

“那孽种太过轻视一个孩子的情绪,以为年轻便万事无忧。”

殊不知父亲的剑最利,扎得沈伯屹痛不欲生。

他也因此生了邪心。

可哪怕他已出现乱灵之兆,沈思典也要逼着他继续精进修为。

直到东街生乱,沈老太爷才察觉到不对。

一番调查后,他出面将已化成邪祟的孙儿捉回了沈府。

邪魔当杀,但念及沈伯屹年幼,他寻出了另一条法子——

把他的一半魂魄锁进锁魂灯,用此灯将沈伯屹封入棺内,埋在地底。

四年过后,再由血亲在棺木上滴血,开棺后取出锁魂灯。

灯碎灵聚,就能彻底散尽沈伯屹体内的邪息。

此法的唯一弊害,便是沈伯屹会修为大跌。

刚开始,沈思典同意了这法子,并与弟弟沈劭悉心照料着散去一半魂魄的父亲。

直到沈劭的妻子生下一对双生子。

不同于沈伯屹,那对双生子生来便康健,在修灵上更是天赋异禀。

妒意滋长,就再难扼住。

数年后,恰逢启棺,沈劭又有了第三个孩子。

就在沈劭割开手臂,往棺木上滴血时,沈伯屹反了悔。

他不仅没摔碎灯,以此掣制沈老太爷。还狠心杀了沈劭夫妇,抢走他的孩子,改了名姓,擅养在自己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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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想到沈劭二人,沈老太爷眼泛泪意,声音哽咽:“早知如此,我便应亲手了结了那孽种,如今害得这般多人,老夫也罪责难逃!”

其他人皆戚戚然。

许久,沈舒凝踌躇上前,握住了那枯枝般的胳膊。

“之前没来找过你。”她抵着红通通的眼,视线始终没落在他身上,“对不起。”

听见这瓮声瓮气的一句歉言,沈老太爷却笑:“怎的没找过,如今不是见着了?”

这之后,沈仲屿背着沈爷爷去了沈家药堂,沈叔峤留下处理余下的死士、

沈舒凝则是东奔西跑。

先是拽着虞沛让她在沈家歇一晚,拉着她闲聊,再去药堂看两眼,又往沈叔峤那儿跑两趟。将近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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