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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哥!警察来救我们了!我们要得救了……”
他猛地冲到休息椅上,撑着椅子转了个头,大剌剌的靠着椅背:“警,警……”
他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陈宏忽然转过身捂住了他的嘴巴。
“呦小贺来啦,你宏哥等你们半天了。”
卫生室的里屋走出一个女人,“来了就嚷嚷,嚷嚷什么呢?怎么跑这么一头汗?四眼呢?”
女人的声音将贺仪的大脑拉了回来,他嗅到陈宏手指上有股浓重的消毒水味。
贺仪眼皮直跳,掰着陈宏手臂大口喘气,但他后背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陈宏松开手,借着角度给人擦了擦汗:“四眼哥刚打电话说车没油了,小贺非要跑来扶我。”陈宏说,“徐姐我们先走了啊。”
“没油等加上油再来呗,这一瘸一拐的。”女人笑道,“你们可是村上的红人,我不撵你们。”
“没事了,能走。”陈宏拽着贺仪走到门外,关上门四处环视了一圈,“你刚说什么?”
“警……警察来了,在挨家挨户的敲门呢。”
贺仪边喘边咳,但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底气不足。他看着陈宏掏出手机给四眼打了个电话,一直没人接。
“四眼哥刚刚在镇口被几个警察拦住了,他让我回来……”
贺仪跑得太快,现在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要蹦出嗓子,他感觉自己现在即便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但那些缄口不言的规矩在这种情形下不攻自破,他感觉这次一定要发生什么事了。
他抹了把脸,壮着胆子继续问,“警察是不是能救我们回家?”
陈宏少见地没回话,也没有警告。
他拽着贺仪绕过树林,正好看到有辆警车朝那栋小楼去了。
几名警察进到小楼里,隔了一会儿又出来。
当时家里一共还剩四个小孩,都带出来了。警察们把几名孩子抱到警车上,在大门口拉了警戒线。
贺仪和陈宏一起站在林子里。
贺仪那时候不知道自己距离“另一种人生”只差了不到二百米。
陈宏站起身,一脸凝重地拽着贺仪从树林的另一头走,走到村口,这个时间还有一趟出发去县城的乡镇公交。
贺仪一步三回头向后看:“宏哥,我们不去找警察吗?警察能把我们救出去。”
“我们自己出去。”陈宏问,“你想坐火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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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路很长,贺仪只知道自己坐了好几辆公交车,终于见到了火车。
火车是绿色的,很长很长。车上还有人推着小车卖东西。
贺仪扒着窗户向外看,外面是一层层重叠的山。
他问:“我们要去哪里?”
“力哥会不会来抓我们?”
“我们是不是快到外国了?”
“火车怎么也不需要加油呀?”
陈宏很少回他的话,有时候回上一两句很蠢的问题,他感觉自己也被带傻了。
他们对面坐着一对带着孩子的男女,小孩朝男人喊“爸爸”,朝女人喊“妈妈”。
贺仪就一直盯着那对男女看,就像看见火车一样新鲜。陈宏不得不哄着他看别的地方,但隔了一会贺仪又看过去了。
他们从白天坐到晚上,又从晚上坐到了白天,终于到了陈宏说得某一站。陈宏顺着路牌找出口,指着路牌念“A”。
贺仪想起张蝶生教他的“a”,不是这么写的。
出去之后陈宏先找了个手机店,他买了张新卡。
贺仪看见他把手机后盖扣下来,抽出原来那张卡,掰烂了,扔进下水道。
手机卡太小,连个水花也没有。
贺仪还想问这是什么,怎么一张卡片这么贵!
他抬头却发现陈宏哭了。他还没见过陈宏这么哭过,一开始是静悄悄的流眼泪,然后越哭越收不住。
陈宏拽着贺仪跑到一条巷子,猛地开始放声哭起来。
贺仪感觉陈宏哭了很久,天气太冷,冻的他耳朵尖疼,他搓了搓耳朵,又捂了捂陈宏的手:“宏哥,你是不是怕力哥他们追来?”
陈宏摇头:“他们追不来了。”
“这是什么!”
贺仪忽然抬头看天,“宏哥,星星落下来了!”
陈宏也抬头,细细的雪花从空中慢慢飘落,越来越密集。贺仪捂着头顶:“越来越多!快跑,一会要被砸到了!”
“这是雪,笨蛋。”陈宏破涕为笑,他被贺仪胡扯着躲到路边的一家理发店,理发店的大姐操着口浓重的北方口音:“谁剪头发呀?大人一块,小孩5毛。”
陈宏又忙不迭拽着贺仪出去了。
这是他们到北方的第一天。
那天四眼破天荒给了陈宏二百块钱。到年底了,他让他把在卫生室欠的账结了。
王力动不动就打人,家里的“货”被打坏了都得去卫生室,他们是卫生室的常客。
但他还没结账,贺仪就找过去了。
于是陈宏就没提结账的事儿。
这些钱够他们出趟远门,够他们一路吃喝,再租几天房子的。
当时的物价还很便宜,陈宏落脚的地方是个小县城,他以前从电视里看到过,有人在这边投资厂子,他能去厂子里打工,再也不用活在王力的阴影下了。
地上的雪刚铺了薄薄一层,贺仪从没见过雪,唔嚎着躺在地上打滚。陈宏不得不拖着他往旅馆走,路过的人都躲他们远远的。
“冻死你算了。”
陈宏拖着贺仪走到火车站后面一排小门面房里,他买了个单人间,一个晚上才七块钱。
贺仪第一次睡这种房间,床单是全白的,房间里还有地毯。
他洗完澡钻进被子里,床脚的暖气片热烘烘的。他看什么都新鲜:“宏哥,这铁管这么烫,会不会爆炸呀?”
“别碰那个,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贺仪被陈宏拿吹风机吹的龇牙咧嘴,缩着脖子咯咯笑。
北方的冬天很冷,天黑得早,贺仪和陈宏缩在被子里看着窗外。
其实这里什么都看不到,楼下是人家住户的后院,只能看到旁边街上的公共厕所。
抬头是靛色的天空,两个人看着天空,看着天渐渐变成浓郁的墨蓝色。
贺仪打断安静道:“力哥知道了得打死咱们。”
陈宏摸了摸他的头:“他们找不到我们了。”
个人信息尚未实名制,互联网尚未兴起的年代,大多数人出远门依然靠书信来往,手机尚且是奢侈品。
南北方的距离,他们静悄悄隐入人海。
陈宏知道这种距离意味着什么,人和人的联系随着距离的拉长,变得细若游丝。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都是种一辈子都找不回的距离。
“万一呢?”贺仪不死心地继续问。
“没有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