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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震天的哭声,进去请示。

里面的大官们一挥手:法不法则令不行,任他哭。

瘟疫先发后至,不可遏制地爆发蔓延,一日之内遍处哀声,许辞青推开不依不饶阻拦她的灾民,坚定地把药罐抱在怀里,指挥守备军将患病的人抬去去疠所。守备军分作两队,一队抬尚存一息的人,一队抬魂归黄泉的人。不知从哪里飞出一块石头,险险击中她的额头,随即冲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孩子,指着鼻子骂:“黑心狗官!”

小儿不懂,权势大的坏人一律打成狗官之流。他的母亲挤出人群,哭哭啼啼抱起孩子,瞪向许辞青的眼神如临大敌。

汗滴染透了血丝砸在苍白的衣料上,洇出一团淡红的痕迹,许辞青镇静地凝视他们,重新转过身。

火焰愈烧愈烈,冉槊顶不住,惨白的纸钱快把他淹没了,他苦着脸去医署。那些病尸要不然由他们领回家安葬吧,冉槊捂着脑门,十分烦躁的对满堂聚起来的医官说。

许辞青头一个反驳了,活着的病人传播瘟疫,死了也不会停止,病尸就是瘟疫的来源之一。

医官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大夏天不惧中暑,只剩一双眼睛视物。冉槊低低骂声娘,看着一排露出来的黑眼睛,掀袍子跨出门,他得去找商闻柳。没成想刚出门疾步就被风尘仆仆的富戍廷拦下,冉槊抱怨说:“老富,没看我忙呢吗!”

富戍廷看都不看他,抹着热腻腻的汗珠,急声勒马:“快走,官衙被人围了!”

外面高墙把人围住,里面的人墙同样把官府围住,院墙外或哭或骂,乱成一锅粥。失去亲人的百姓身披缟素,把镇门的两头石狮也披挂上孝服,一把一把的纸钱往门缝里塞。门丁不敢惹怒这么多人,给大门加了两把闩之后,对坐着大哭。

他们的父母兄弟也死了。

督抚穿戴停当来到门前,朱门刚开了一条缝,纷纷而至的叫骂就传进他的耳朵。

督抚什么也没说,散开发冠,拔下骨簪,乌压压的发丝垂落,被一把倾泻的雪光破开了。断发起誓,前面站着的几个耆老不吱声,后面本还有人叫着嚷着,渐渐声音低下来,两头披麻戴孝的石狮子静悒非常,但那大张的兽嘴中分明低低呜咽出悲声。

是什么呢,风声吧。大家愣愣地想。

商闻柳一进门就脱力倒地,温旻疼惜他,搀扶他站起来,没想到这人垂着脑袋,两只手臂轻轻地、缓缓地从背后环上来,搭在了温旻后背上。

温旻心里翻起一阵惊涛。他诧异地看着商闻柳,这个拥住他的人吝啬地留给他一片乌黑发顶,柔软黑亮的半截头发搭在肩膀一侧。温旻迷迷糊糊地想,此诚危急存亡之秋。

夏衣那么轻,胸膛贴着胸膛,人的身体透出一股鲜活的气息,商闻柳嗅着温旻身上活人的味道,好像因此获得了一些力量。

午饭草草吃过,全城病人的人数和尸身焚烧的情况就送到案桌上。

“区区几句话,太轻了。”商闻柳双目干涩,轻轻阖上,仰头倒卧在躺椅上。温旻侧身替他遮住强烈的阳光,忽然听见他说:“还不行。”

还没等温旻反应,商闻柳撩收细碎的鬓发,极力使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因为刚才的断发,鬓边散着很多发丝,他不得不不断伸手梳拢:“嘴里说的终归是空话,要定下全城人的心,一定要让他们看到。粮食不能断,药材也要供上,人不能出城,就用信鸽,后面就是让我磕头去拜谢也要把这些粮和药材弄来。”

朱文逊一脚从外面踏进来,听到的就是这一句话。

瘟疫猖獗,朱文逊多少也知道了,他此来就是为了一表决心。

朱文逊双目下方染着深重的青黑,肃穆抱起双拳,深深一揖:“下官愿殊死一搏。”

他轸庸年间中进士,从此宦海烟波浮沉随浪,三十年来宛若一梦。朱文逊说到这里擦了擦眼睛,捏惯了笔杆子的手微微抖动,这一ko气快把他的命魂耗尽。总归是到这这等境地,那就搏一搏吧,不是他自己的前程,是这整座城五个县的前程。

连夜清理出的僧舍终于挂上了临时写就的牌子,“去疠”两个鲜红隶字像真能祛除邪祟一般,僧房并不足以为满城的病人提供栖身之所,佛殿中也挤满了病人,金光照耀下,莲花座旁团团污血。

佛陀宝境,如今遍野哀嚎。

檀香被艾草的烟气和药味替代,诵佛声早不可闻,医官们急促地报着药名,存放药材的库房一日之内便空了大半。山上的道士从观里出来,他们也通药理,道观里有药材,上山的羊肠小道源源不断略过人的影子,都是背负药材下山的道士。

疙瘩疫发病快,有人无声无息死去,双目未瞑。

僧人淡薄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双掌合十:“我佛慈悲。”道长们把浮尘插在后领,抬手捻决:“福生无量天尊。”

南关不会只有这么些病人。最初起病的人有多少已经无从估量,他们去过哪里,和什么人打交道,更是难以得知。还有多少被藏起来的病人,没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许辞青走街串巷游说,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短短几个时辰就找出了近百个高热的病人。她绝望地想,耽搁不得了。

哭声夹杂着靴子来回走动的踢踏声,流民巷外面找不出一个人。

谢淑悄悄缩回窝棚。

冯僮在发高热。谢淑万分心焦,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瘟疫来了,所有的工事都被打乱,民夫被遣回家,空阔的街道除了那片红甲和之外,就是死去的人的味道。

被守备军抬进去疠所的人是什么样的?谢淑不敢细想。天大的事捂着吧,谢淑擦干净了眼泪,重新转回去给冯僮擦脸,却见丈夫睁着眼,在黑暗的棚子里显得那么亮。

他轻轻地张开干裂的嘴cun,无力地垂着膀子,指头微微抬起:“你听,有人叩门。”

谢淑颤巍巍掀开门帘,五个孩子的哭声响了起来。

京城收到消息,南关锁城。

自古未闻之罕见事,数万百姓被关在城内,距离京城三百里外俨然生出一座活棺材。

里面情形如何,无人知晓。皇帝看着驿报,眼前发黑。锦衣卫只有温旻没有回来,他留在那了,傅鸿清力保的那个主簿也留在那了。可这不是最让人烦忧的,粮食才是。

常朝上再一次吵翻天,京城储备粮不能动,理由有千万个,总之一定要守着官老爷们这份ko粮。他们平日不见得靠稻谷维系饱腹,关键时刻把这东西看得比命重。

李庚头痛欲裂,第一次在常朝上大发雷霆。

下朝召对臣子,叽叽歪歪说不出个所以然。大略就是从东南,从西北募集,或者从民间粮商那里采买。国库哪有呢么多钱呢,钱都在他们的私囊里,李庚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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