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04
满坟包。
那都是埋葬没有归处的士兵的坟冢。商闻柳想起温旻说的,许仲槐也葬在那里。
温旻也往那边一望,凝然说:“南关虽然不是边境,竟然也折损这么多兵。”
冉槊咂嘴,很鄙夷:“有的拴不紧裤腰带,染病死的。我初初来任,做掉好几个老油子。”
军营严令禁止逛窑子,但总有不听话的,营里衣裳都是大盆洗,有时没留神,同营的将士也传上病。冉槊对此等浑事深痛欲绝,他说“做掉”,就和骟马一般,把犯事的人绑上校场,力求神志清醒时当着全军的面儿来这么一刀。
能活不能活全看命,活下来也有去处,反正朝廷有净军,去哪儿操练不都一样。一来二去,前任镇守养出来的军中恶习荡然无存。
“......镇守治军严明。”
温旻有些尴尬,接着说:“去看看许郎中吧。”
冉槊带着人上了小山丘。密密麻麻的矮碑,一股压抑之感倾压而下,温旻想起在朔西边境战死的士兵,心中一阵伤怀。
“南关当年也打过仗。”冉槊飘忽忽说了一句。
南关是朔西征讨的必经之地,天然屏障一般拱卫京师。
商闻柳和温旻回头,他们想起来,朔西部三十年前南下,一路畅行无阻,险些把京师团团围住。徐家两代相继出兵,北却蛮夷八百里,朔西部族退至朔河之内二十年不敢出,徐英川一战成名。几年后威名风流云散,自古名将最令人唏嘘之事,一是垂老,二是变节。
祭拜过故人,几人便分别。
日色犹殢,火烧的夕照卷在天边,商闻柳的眼睛里点上明艳的绮色,他迎着风,在澎湃而来的暑气里觅得一点凉意。晚风消得许多凉,伏天难得的一个凉夜。
一侧头,指挥使竟然在笑。他不假思索地问:“指挥使笑什么?”出ko才觉得失言。
“没什么。”温旻忽然收了笑意,倏地说:“想起督抚的一些话。在京城时我以为你不过是个ko舌灵便的儒生,和那些朝臣没什么不同,今日重看,大出意料。”
有些话出ko就出ko了,再提就挺臊人的,商闻柳抿着嘴,注视天空明亮的余霞。指腹擦过革带上嵌的铜带板,顾而言他道:“方才在冉镇守那里,指挥使一言未发,我还道是哪处失了分寸。”
“你觉得我脾气不好?”头次去大理寺时还听见人编排他的坏话,那时商闻柳也没做表示。
“不是......”商闻柳停下来。
“你没有失分寸的地方。”温旻走在前头,阔肩窄腰,常年习武的一对紧实长臂交叠身后,在尚耀目的暮红里留给商闻柳一个高阔的影子,莫名让人安心,“你......”他蓦然停顿,嗓间沉吟快要散在斜阳里时,那沉沉的,好像隐雷乍破的声音又隆隆滚落在商闻柳耳边:“你很好。”
“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商闻柳骤然从榻上坐起,耳边依然是温旻梦呓一样的低语。
交影参差朦胧月,云薄不分明,真耶幻耶?
他蜷起腿,双臂环抱膝头,慢慢把脸伏进臂弯。
第76章 祸心
刘骥慵一大早就醒转。
他被石块击中头部,初几天晕眩不断昏昏沉沉,醒不了多久就又是昏睡。养了几天,已经快大好,今日状态甚佳,只是四肢还有酸痛,刘骥慵慢慢坐起来,把昨日从河道衙门要来的修河账册又看过一遍。
祖成原本不想给,传话的时候东扯西拉推三阻四,消息捅到冉槊那里,二话不说立刻送来了。
从头翻到尾,还是不对,刘骥慵说不上哪里奇怪,他只好不断来回翻看。
纸页翻得卷了边,看得人脑仁疼。
过了会儿庄奚拄着木杖来看他。这几天养病,他和刘骥慵关系近了不少,也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外面忙成一锅粥,这两个反倒无事可做,听着外面的传报,闲得手脚长霉。
刘骥慵是有清名的地方官,庄奚挺乐意同他讲些事,他听闻了商闻柳对赈济的一些建议,眉飞色舞地说:“对付乱民的这个法子妙,今日从外面采买回来的长随说,那几个乱民已经被指去修工事,没出什么岔子。”
乱民们磕头认错的态度很感人,那天是冉槊去受理的,朱文逊依然不把乱民当一回事,不会给好脸色,冉槊是怕了让朱佥事再把他们激怒,所以对于朱文逊的询问答应得很爽快。
乱民的麻烦平息了,庄奚侃侃而谈,他的腿就是被领头那个乱民给打断的,听回来的长随形容了那些人哭诉的语气,庄奚还挺解气。可惜自己不能亲眼看到。
刘知府说:“平乱向来都是治标不治本,能从灾民的意图去考虑,就远胜旁人了。”历来的动乱来自于统治的废弛,如果从这里着手整治,风气会澄清不少。可事实是矛盾逐日积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时便訇然爆发,往往这时最能看出弊病之所在,但为时已晚积弊难除。
他们都明白,这次能够成功平息,其实也是占了人数并不多的便宜。
“照黄册清对就显得不太近人情。”庄奚说。
刘骥慵说:“嗯,若有南关灾民在五县之中流离,这就不好控制。”
庄奚叹气:“也是为了控制灾民涌去别处。”
“难有两全之策。”
刘骥慵头上绑着绷带,敷药料的汁渗出来一圈,顶了个狗皮膏药似的。他嘴上和庄奚说着话,脑子里还是条条列列的账目,刚好全的晕眩之症又要犯了。
账目记录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刘骥慵始终找不到那一点诡异的不和谐感来自于哪里。
庄奚清清嗓子,继续絮絮叨叨:“我听祖成说,商督抚去他们那待了几天了,祖成倒还委屈上了,河道决ko最先问责的就该是他们。”
刘骥慵陷入沉思:“嗯。”
“出了事互相塞责的也是他们,独这个河道衙门清清白白了,别人全成了黑心肠,哪有这样的事。”
木料的购价和数量记得很明白,那批放在卫所的余料也在册,粗榉木四十六根。刘骥慵苦苦思索。
庄奚又说:“督抚来了还把那点委屈拿出来摆,也不上称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斤两,不错,木料的重量没有记录。
刘骥慵大叫:“有了!”
庄奚吃了一惊,问:“什么?”
刘骥慵非常严肃,抓起庄奚的手往外拽,忽而想起他腿不便,对外面喊道:“请督抚屈尊来叙!”
王白一踏进院门,看见院内房门打开,里面随行的两部吏员都到了。
一屋子人叽叽喳喳聊天,他整一整衣襟,抬脚走进屋去。
“唷,道襟也到了,路上瞧见商督抚不曾?”有人回头,见王白进来,亲热地上来问。
王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