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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千里之外的云泽县也寄来了一封书信。

甫一看方正小楷的“见信如晤”四个字,便勾起无数回忆。三张信纸通篇写他这几年的见闻,情真意切,信尾又以行草书“兰台庙堂之论,言合吾意。赤子之心,切记切珍。”几字做结。徐子孺笔力沉厚,一如其人,见到故友字迹,商闻柳难免想起少年时光,提笔便写回信。

然在京师经历实在不值一提,话在笔下,删繁就简,依依化作只言片语,余下便是些关切之情。

回完书信,已是日薄西山,金粉的云霞蔚然壮阔,是许久不见的好天气,再过两天就立cun,纷纭万物萌然生发,幽黯的冬季总算要过去了。

檀珠将过年囤积的腊ro切片,盖进锅里蒸了,两个人就着白馍馍吃完。这些天他在教檀珠认字,一天认个三四个,以免出门买菜识不得字,檀珠虽还不会写,好歹现在能认出几个了。

吃完饭,商闻柳随意写了字举在脸前:“这个字可识得?”

那是个“饱”字。

“食包,是饱。”檀珠遭了几次抄写的罪,谨慎道。

“哦?那这个呢?”商闻柳一抖袖子,又甩出一张。

檀珠瘪瘪嘴,发愁道:“这几天公子好闲!”

商闻柳:“说对了,这几天我闲得长霉。”

天子马上就要亲耕,朝中五品以上的大臣忙里忙外,没他们这些小吏什么事,何况大理寺本就是个清闲的所在,他也乐得如此。

檀珠愁眉苦脸地望着纸张,费了半天劲才记下来,为防商闻柳又出什么字题,马上殷勤地替他洗砚台。

商闻柳觉得好笑,站起来整理书信,一会儿檀珠跑进来,他又叉腰懒懒地唤:“檀珠——”

檀珠一鼓嘴,慌忙躲在门后道:“停云观有灯谜,公子去不去?”

眼下正是十九,民间传十八夜间停云观有仙真下凡,今日去者,除了灯谜,多半都是想会会神仙,以期福禄双至益寿延年。

商闻柳在清州常与家人互出灯谜,上元夜被锦衣卫闹的,也没见着多少灯谜就悻悻而归,檀珠一提,便有几分兴致。望着檀珠黑溜溜的眼,他却摆出一副肃正的面容,教训说:“叫你认字,你便顾左右而言他,将来可怎么好。”

檀珠认定了商闻柳没有脾气,还是抿嘴笑:“有公子在哩,我才不怕。”

“你迟早要成家,届时还有我在身边莫?”

檀珠摇头:“我一辈子跟着你端茶倒水!”

商闻柳板脸:“我只要两袖书香的小姑娘端茶倒水。”

“书香没有,刚才洗砚台还有墨味儿,公子闻闻?”檀珠皮得很,甩起袖子招呼上来。

商闻柳举手敲一栗子:“贫嘴。”

折腾半天,还是去了道观凑热闹。

一大一小站在观前,道上人来人往,观者如堵。

路边上就挂了谜题,都是一些再简单不过得题目,愈往里走便愈难,拆字填字经好一番迂回。商闻柳猜得尽兴,也买笔过来出题,不知不觉进了观内,遥遥见顶上黑墨淋漓的“万古长cun”几个大字,殿中真人塑像高达几丈,跟着缁衣黄冠拜过,再游其中。

轻裘缓带者难计其数,多是前呼后拥地呼喝着走过,商闻柳有意回避,拉着檀珠去僻静处游玩。

走了多时,两人都有些累,便寻一处石坛坐下,远见不远处人影散乱,隐隐凤箫玉声。商闻柳一吐人群中的浊气,四顾之下,发现坛边丈许外有一颗百年古松,虬枝参天,密密匝匝遮在头顶,要说偶遇仙人,此处倒是再适合不过。

便搦笔写谜:

“双月楼台前”。

纸条扔给檀珠,他自个儿倒是去松下坐着了。

檀珠隐约只认出甚么“月”甚么“前”,举着纸条对着灯火仔细瞧。

这一下身后传来个老者声音:“楼台取其前,双月头上悬,是个‘松’字。”

“哗!”檀珠吓得跳起来,商闻柳闻声回望,见一位白面老人站在身后,鬓发微白,臃肿手指捻着布袍,手上拄一根拐杖,脊背挺直站着,很有些风骨。

檀珠捶着胸ko:“您走路怎么没响呀!”

“是小娃娃太入迷喽。”老叟收起拐杖,顺势坐在檀珠身边,参详那一张纸条,“清爽劲厉,好字,帝京年轻人中,难看到这样的字了。”他眯眼看了,赞道。

“老丈过奖。”商闻柳近前来,拱手自谦。“瞧着有些二王的意思,平日临的什么贴?”

商闻柳一斟酌,心道途遇老人,说了也无妨,便道:“自小跟着家父习字,平时爱临蜀素帖。”

老叟端详道:“果然雏凤声清,少年俊才啊!”

商闻柳惯常在人前自谦接物,拱手道:“玩闹罢了,不得精髓,见笑了。”

老叟本是来消遣,也有了与这些小辈闲谈的意思,听罢摇头:“你这字写得爽朗,在出锋时却有几分拖泥带水,米南宫的蟹爪钩明晦交错,临帖时不要犹疑不决。年轻人正是气锐的时候,卑以自牧,反而压抑天xin消磨灵气,不是好事。”

寥寥数语,似是解他心结。

商闻柳一顿,再拜道:“多谢教诲,学生商闻柳,表字兰台。学生斗胆,敢问先生名姓?”

老叟静了会儿,折好写了字谜的条子还给檀珠,拐杖捏在手里,轻轻咳嗽一声。

“山野村夫。”他双手撑着拐杖,倾身向前,似乎想看清商闻柳的脸,接着话头一转,缓缓道:“......鄙姓关。”

这般行止,通身贵气,那里是山野村夫能做出的。

商闻柳不说穿,郑重道:“关老大人。”

“怎么当得起。”关姓老叟扣住他作揖的手,淡淡拂去,“可还有笔?”

“您请。”檀珠听了半天,晕头转向不知他们在干什么,忙不迭递了笔上去。

纸已经用完,老叟干脆起身,拄着杖悠悠选了一处白墙,执笔便写。

两行小楷,借着灯火辨别出内容:“夜来幽影中,清梦到柴门。”

诗句不明所以,只看得出落笔时的幽思,商闻柳不便问询,默默立在身后。那墙上还有许多字迹,仔细辨认,竟还有几处字迹与这老人颇为相似。

“先生常来此处?”

老叟背对着他,略一点头,拐杖轻敲脚下石板:“早几十年前,常来啊。”

他打开话匣子,慢悠悠地讲,用一种不容人插嘴的威严,似乎很习惯于这样讲话了:“三两好友,都道正月十八夜来停云观逢仙,一次也没见过,想一想,哪有这样的福气呢!仙人纵然尸解仙去,下界故事也难管,又怎会人人庇佑。”

檀珠绕着他看一圈,玩笑道:“老爷爷这样仙风道骨的,莫非您就是神仙?”

老叟一愣,反被小儿戏言逗笑,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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