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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怯,从兵器架上捉刀一跃,将他方才练的刀法再耍一遍,竟把他多日困顿之处解开。
可惜相逢甚短,他们又都是军官,碰面草草数语就是极限,没有时间对试一场。
黄令庵生xin爽朗,直言说温旻不该留在京城,他该去边野。温旻没去成,黄令庵去了,难得的忘年之交,中间也没有信件往来。义父郑士谋不太喜欢此人,每每提起,必要大骂,十分失态。黄令庵和郑士谋是同辈,想来年轻时闹过龃龉,温旻心下洞明,不再提起。只是从前朔西边境的片段时常浮现,冻掉人耳的寒风,看不见顶的雪松,酒糟鼻的厨子,鲜活的同袍,还有为死去士兵写碑的匠人,魏碑写得极好,一整片黑惨惨的字,肃穆整齐。
太久没有回去,他怕把一切都忘了。
年底时光飞快,转眼到了除夕。
天还没黑,外面民户的爆竹已经噼里啪啦炸起来,大街上都是人,车马流水游龙一般缓缓移动。檀珠穿上了新夹袄,捂着耳朵一路小跑回来,惊魂未定放下胳膊上挎的小篮子:“公子,订做的米糖汤圆拿回来啦!”
“辛苦你了,年饭一会儿就开。”商闻柳转身取了一枝堂花,簪在檀珠耳边上。
“嘿嘿。”小丫头笑了一下,颠颠地去厨房揭锅盖取去了。
全城的百姓都忙着迎新岁,这时候也是酒楼最忙的时候,据闻最大的酒楼一天应承了八十桌宴席,忙得脚不沾地。青旗斋也接了四十来张桌子,后厨热火朝天,菜肴打包好了由腿脚麻利的伙计驾车往外送。
这回李小六要去燕子巷送酒席,这席不算大,他穿街走巷很快跑到,敲开门,只看见一个蓄须的凶恶男人走出来,板着脸一言不发签了货单。
李小六一阵恶寒,觉得不吉利,收了余款溜之大吉。还好路过一户人家时有个文静的书生送了他一把饴糖。
哎呀哎呀,无论如何,总归是新年吉祥。
李小六摇头晃脑回了店里。
“指挥使,订的年饭到了。”武释敲门,一只小黑猫蹭蹭钻出脑袋,身子还卡在门后,小肥爪拼命往武释身上刨。
“阿黑小二愣。”武释哈哈一笑,推开门。
阿黑“咪”一声,回身窜去房内坐着的指挥使面前。
温旻挠挠阿黑下颌,小猫喉咙里呼噜一阵,又蹿去炉火边围着了。
温旻说:“小唐到了没有?”
“这会应该在路上了,现在外面人多,要不再等等?”
说话间,家里的老奴过来传话,说唐百户来了。
这一桌算是凑齐,下人帮着摆桌,三个光棍围着桌子倒酒吃菜,温旻和唐录话都少,整晚都是武释大着舌头胡咧咧。
“小唐你不知道,我和指挥使啊刚来京城,从那个山坳坳里爬出来的,就没见过世面。有时候啊我就怕,就怕人家在我背后说我是个乡巴佬,哈哈哈哈哈哈!”武释醉了,挥箸狂笑。
温旻饮酒:“那是你。”
阿黑在他们脚边捡骨头啃,喵喵跟着叫。
唐录难得微笑一下,继续吃菜。
“对对对,是我,”武释咂咂嘴,露出怀念的神情,“后来就到京城来了,大家伙都说福气来了,谁想到折了那么多兄弟,福气在哪儿呢?惨啊,就为了那一个人,红的血白的雪,那么多人脸,叠在一起血淋淋地,看不清谁是谁......要不是还有腰牌......”
“武释。”温旻淡淡出声。
武释闭上嘴,看着无尽夜空。
一顿年饭不知吃了多久,忽的外面一声高呼,接着东西皆明,巨大的火龙似烛蜃一般缓缓升高,是民间合力制作的大天灯。
紧跟着轰一声无数爆竹响起,隆隆响得人耳难辨方位,橙红火光把半个天空映得宛如白昼,人声一瞬间鼎沸起来,好像凛冽了整个冬天的寒风也温软了,火光把所有人的脸孔烧得发烫。
子时了,万家迎神,灯烛辉煌,府里老奴也赶忙挂好爆竹点燃。
层层碧落下,温旻举杯,嘴cun无声开合,武释和唐录都看清了:
“敬万千英魂。”
“公子公子,你点吧!”檀珠视死如归。
商闻柳扬着笑,擦了火石去点门前挂的一串爆竹。
热闹的声音同成千上万户人家融为一体。
“旧岁辞去,应簪cun风两鬓。”
他向橙红的天幕遥遥一拜。
天涯共此时。
第21章 越墙
本朝旧例,正旦之日,百官入朝庆贺,进皇极殿叩见天子。
傅鸿清打着哈欠,站在白玉墀上眯眼望着远远身着玄色祭服的天子。
无聊得很。
鸣鞭之后,礼部官员立于高台,嗓音洪亮宣读贺辞,末了百官叩首,恭贺之音潮水一般击浪轰雷,在宫宇之上盘旋萦绕,响彻九天阊阖。
他看了眼站在最末的商闻柳。新年初一是商闻柳这样的低品文官难得能见到皇帝的机会,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叩伏在地,无缘圣颜。
礼毕已过卯半,满朝文武悉数分列而出,像一股红色洪水,涌出宫门。
眼见着前面人走得差不多了,傅鸿清停步,角落里出来一个小太监,垂首叫了声傅大人。
“松公公新年吉祥。”傅鸿清笑眯眯一拱手。
小太监忙细声说:“傅大人客气,该奴婢向您贺喜才是。”
傅鸿清负手,眼睛望着远处的皇极殿:“正旦是大日子,普天同喜。”
松公公微笑:“陛下吩咐奴婢,请您去偏殿等候,奴婢是来接您过去的。”
“那便有劳了。”
宫礼既成,琼芳堕无数。太后合上窗,掀开暖阁琉璃珠帘,缓缓倚在软枕上,身旁执小玉锤的宫婢一言不发跪着为她捶腿。
太后今年五十有三,鬓角虽白,掩不住眼角眉梢的雍容。
过了半刻,外面进来一个宫婢通传,说皇帝陛下来请安了。
太后眼神微动,面色如常道:“请陛下进来吧。”
皇帝换了月白圆领袍,头上戴一顶紫金冠,俊美无双,门两侧的宫人为他掀帘,李庚缓步进来,撩袍向暖炕处遥遥跪拜:“母后新岁安康。”
太后隔着珠帘看那年轻人,居然有些晃神。李家血脉十分强悍,男丁好像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见过一些沾了皇室血脉的孩子,五官都十分英挺,李庚也不例外。但有一点不一样,宗祠里挂的历代先皇的画像,要是一张张拿来往李庚脸上一比,便会发现这张脸和宗祠这些冰冷的画像有太多相似之处,太后怔怔望着堂下跪着的皇帝,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尚存意气的昭明帝。
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李庚并不是赵家从各地藩王中挑选出的,而是冥冥之中,有一双手操纵所有局中人,安排好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