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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止战,远远谈不上喜欢。

谢知非含笑不语。

不是喜欢打仗,是喜欢为某个信念、某个人,不顾一切,忘却生死。

人一生倘若能遇到这样的人或事,那真真是无比幸运。

*

宇文山先行一步,抄近路回雍国。

起义军遍布各地,即使沈明欢的商会所建驿站已经十分完善,传信的速度加快,但赶路仍需要时间,是以第一批召集的都是雍国内部的小队。

沈明欢从前都是通过商会分别给他们传达任务。他们依托山势,每一支人数又少,多是习惯以敏捷制胜的游击战,打完就跑,但无法守城,也不利于大规模的作战。

每一支小队各有各习惯的方式,如果要共同作战,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而宇文山如果想当总将军,也得凭自己建立起威信。

沈明欢原也想全速赶路,就算不能像宇文山一样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直接翻山越岭,起码也不必走一个时辰就歇一会儿,他觉得他也没这么娇弱。

可是他说了不算,在这点上,所有人都听何太医的。

聂时云看得面红耳赤,他以为他当初护送沈明欢已经足够尽心了,即使不免风餐露宿,沈明欢也是舒舒服服住在马车里,吃的也是精心准备的干粮。

但现在一看才知道他以为的“照顾”有多么粗糙。

——沈明欢,天下第一有钱人。在谢知非的提前准备下,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商队护送,就算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天色将暗的时候也会有一群训练有素的人涌出,迅速搭建好一个豪华大帐篷。

谢知非为沈明欢端来一杯温水,看着对方苦恼的神色劝道:“公子放宽心,宇文山征战也需要时间,我估算过了,这种速度,等宇文山打到雍都,我们也正好到。”

沈明欢倒不是有多么急切,只不过就算马车再奢华,赶路也舒适不到哪里去,他觉得与其钝刀子割肉,不如早死早超生——这个形容他第一天就说过,结果连谢知非都骂他。

沈明欢叹了口气,深觉自己这主公当的很没有威严,“子正,孤是不是没给你展示过孤在兵法上的才能?”

谢知非微微笑了笑,“什么都要公子来做,要我和宇文山做什么呢?”

这一路上只有沈明欢无所事事,每天唯一要做的就是和何太医斗智斗勇,而越是靠近目的地,谢知非就越是繁忙。

雍国将是公子的领地,谢知非不会任由此处满地狼藉。宇文山每打下一个城池,他就会立刻安排商会去善后,重建当地经济,恢复民生,为公子收复民心。

好在商会从前也常和“山匪”这么配合,已经有了经验,虽忙乱但是也没出大错。

这只是谢知非每天工作内容的其中一部分。

不比燕都是沈明欢经营许久的大本营,他们对雍都只停留纸页上的情报。商会发展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将钉子扎进朝廷。

如果可以,谢知非不会愿意沈明欢这时候回去,风险太大。但既然沈明欢坚持,谢知非只好加快自己的速度,至少不能有能威胁到沈明欢的人存在。

“那孤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沈明欢嘀咕一句。

他自觉性子惫懒,并不想处理那些简单且无聊的日常公务,但谢知非实在太勤奋了,看得他良心都有些隐隐作痛。

沈明欢在自己接过公务和继续推给谢知非之间犹豫了一下,大义凛然地说:“子正,你放心,宇文山打出旗号后,已经有很多名士主动来投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把公务全都推给他们。”

谢知非故作惆怅地叹气:“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要是再不勤勉,等新的谋士们一来,公子怕是就要忘了我了。”

“怎么会!”沈明欢眼也不眨,“你是孤最重要的谋士,没人能越过你去。”

*

这边主仆情深、游山玩水好不快活,雍皇宫的大殿内却是一片死寂的肃穆。

“报,陛下,狄、丘二城陷落。”

“报,陛下,叛军已至釜环山,距雍都三百里。”

“报,陛下,虎威军奉命于皇城外阻杀叛军,战败,卫将军被俘。”

“报,陛下……”

“别报了!”雍帝神色癫狂,他重重踹了一脚龙椅前的几案,厚重的楠木桌倒地,发出沉闷的、哀鸣般的声响,如同这一偌大皇朝的崩塌。

雍帝的冠冕被他自己无意中打落,发丝凌乱,他眼中赤红一片,声音尖利地叫喊,像个失了神智的疯子,全然没有九五至尊的仪态,“敦王呢?朕让他回雍都勤王,他为何还不来?”

百官也很害怕,他们本应该比雍帝更加惶恐。

毕竟即使叛军攻进皇宫,雍帝如果配合说不定还有机会活着,但他们这些“前朝”的官可没有和叛军谈交易的资格。

但大概是雍帝的表现过于夸张,百官们一时俱都木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管是怎么样一个灰暗腐朽的朝廷,永远不缺甘愿以身殉国的读书人,他们从前在偌大的朝堂里毫不起眼,到这时反倒灼灼耀于室,引人注目极了。

或许他们的一生中只有机会发这一次光,为此他们得燃尽生命,但他们毫不退怯。

其中一位不知名姓的大臣出列,他甚至还微微躬身行礼,仍像书中记载得那样板正:“陛下,敦王道缙国多有异动,大军不可离。”

“这都是借口!”雍帝又踹倒了龙椅,喘着粗气骂道:“乱臣贼子,当朕不知道吗?他想等朕死了,他就能当皇帝了,想得美,朕不会死!”

巨大的恐惧与压力彻底压垮了他的理智,雍帝颠三倒四地念着:“朕不会死,朕是天子,朕才不会死……”

“聂铮呢?他为什么不勤王,他是不是也有反心?”雍帝又开始喊起来了。

这次出列的是聂舸,他语气淡淡地言道:“陛下,您忘了?臣的孙儿失踪,生死不知,臣的儿子请令彻查淮西,陛下您说他悲伤过度,暂时撤了他的军权,要他静养。新的玄英军将军赴任路上,死在了叛军手中。”

雍帝如同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连滚带爬下了高台,抓着聂舸的手:“朕下令,朕现在下令把兵权还给他,太尉,你快让聂铮来护驾。”

聂舸拂开他的手,倒退两步,微微躬身,“陛下,叛军将至,来不及了。”

他这一生忠于雍国,忠于沈皇室,可他的孙子不明不白消失在淮西,朝廷却连查都不查,从那刻起,聂舸便对雍帝彻底失望了。

他曾刻骨铭心地爱过这个国家,有太多想要为雍国做的事,但如今那些豪情壮志寸寸离他远去,他像一缕孤魂,漠然地看着人间悲欢。

谈爱恨或许都有些不太贴切,他只是疲惫极了,以至于升不起太热烈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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