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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进沙坑,冬珠跟风平相继拿起纸锭投进火坑里,火苗在海风里拔高而起,潮平蹲的太近被冲得后仰,他摔了个屁股墩。

“大伯,我是潮平,不是我二哥。”潮平捧两个纸锭扔进火堆里,他嘀嘀咕咕说:“我二哥比我高,不过我俩长得像。”

冬珠咬住嘴唇默默掉眼泪,她努力压住哭意,不让其他人听出不对劲,鼻涕流出来也只是借着转身的动作默默擦掉。如果她爹真的找过来了,她希望他不要去红石村,住在那里的人跟生活在齐家湾的人已经没关系了。

火光跳跃,风里传来哭声,苍老的哭声应该来自一个母亲,她在哭她丧生大海的儿子。

一筐纸锭见底,最后一个扔进沙坑,沙坑里的火苗渐渐弱了下去,慢慢只剩下火星藏在纸灰下。

“我们回去了。”齐老三站起来,他望着海面,月光落在海上,青黑的海面缀着星星点点的光,像是天倒过来了,星星落进了海里。

“爹——”远处不知谁喊了一声。

风平抽起鼻子,他抿着嘴两颊发酸,张了张嘴发不出声。

冬珠也喊不出来,思念都压在心底。

“走了。”海珠一手牵一个,“三叔,你把潮平抱起来。”

一行人带着一身的火纸味回家,走进巷子里,家家户户的门外都放着三碗饭,齐阿奶也蒸好了饭,扣在盘子里放在门外,这是敬过路的亡魂。

至于自己家,桌上摆着一只蒸鸡一只蒸鱼和一碗粉,齐老大喜欢吃粉,不喜欢吃米饭和粥。

“吃饭了。”齐阿奶端菜上桌。

*

码头的另一端,秦荆娘拎个竹篮拉着平生走出村子,迎面遇到几人带着一身香火味回来,两方人互不打扰,各走各的。

“娘,我爹不高兴。”平生提着小灯笼往回看。

秦荆娘拉着他继续走,她知道男人跟过来了,有他壮胆子她也不害怕走夜路,她选了个空旷的地方扒个坑,点燃了纸锭让平生跪下。

“你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他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你们父子缘浅,但没有他就没有你。”秦荆娘看着跳跃的火苗温声说,“每年的中元节你记得给他烧纸,他叫齐兴,你喊一声,告诉路过的,这是有主的。”

平生往后又看一眼,转过头望着火光轻声喊了声爹,眼泪也跟着流出来。

火光渐灭,秦荆娘站了起来,她拎着竹篮拉着平生跟着前面的脚步声往村里走。

夜里,她闭着眼跟闷不吭声的男人说:“平生若是连亲爹都忘了,你就不担心你百年后他也这样待你?”

于来顺不吭声,过了片刻翻过身,说:“等平生长大了,中元节让他一个人去烧纸,或者跟他姐他哥一起。”

秦荆娘默然,他也不吭声。

“好。”她轻声应了。

……

天明,齐阿奶起床先收捡摆在堂屋里的鱼鸡和粘稠的粉,夜里不热,鸡和鱼还没坏,放锅里多蒸一会儿也能吃。她开门端起放在墙根的三碗饭,倒进泔水桶洗了碗就开始做饭。

心意已尽,一觉醒来,活人还要照旧过日子。

抹了盐的鲣鱼用水桶压了一夜,多余的水分都压出来了,海珠起床后喊上冬珠和贝娘,三人拉着木板车去海边,她打桶海水拎回来,冬珠和贝娘留在海边撬蚝壳。

海边的沙滩上还留着火纸燃烧后的黑印,早起的人又精神抖擞地忙起了生活。

海珠刚到家,齐老三把水桶拎下来,拎着桶拉着木板车急匆匆出门去河上游打水。

海珠动作利索的把腌过的鲣鱼放进海水里洗去盐分,鱼嘴上串上绳子挂起来,用海水里的盐分腌鱼味道是最好的。

鱼都晾起来了,她又马不停蹄去街上买肉回来,冬珠和贝娘回来了也各忙各的,一个淘米煮粥卤海菜,一个坐在院子里哐哐切韭菜。等海珠买肉回来,院子里就响起二重奏。

“姐,等我卖完了饼,我把九连环给平生送去。”冬珠出声。

“行。”海珠随口应了。

肉馅拌好,齐阿奶端饭出来,蒸鸡已经被切成小块儿,骨头也剔了,码在米粉上,再浇点葱油,味道正好。

食客已经来了,海珠跟齐老三匆匆吃几口饭就端着盖帘过去了。

冬珠和风平吃完,跟贝娘一起拉车去摆摊,潮平也想去,又怕被他奶揍,他不高兴地撅着嘴坐椅子上甩腿。

齐阿奶跟齐二叔都只当没看见,两人忙着一人擀馄饨皮,一人包馄饨。

直到日上三竿,过了早食的点,一家人才清闲下来。

冬珠回来拿了九连环带着风平去红石村,姐弟俩到的时候于来顺也在家,他琢磨了片刻,寻了个由头出门。昨夜是中元节,这几个孩子没爹,估计的想娘了过来的。

冬珠的确是想她娘了才过来的,她来了也不怎么说话,就坐在院子里看风平教平生玩九连环,看她娘忙里忙外地洗衣裳刷鞋。

“冬珠,你吃枣子啊。”

“好。”冬珠拿起一颗枣咬一口,慢慢嚼。

一直坐到晌午,坐到于来顺买菜回来了,她拉着风平要走。

“在家里吃饭,你俩别回去了。”秦荆娘一手扯一个,“来我这里还客气什么?你们回家又没事做。”

于来顺站一边看着,他推了平生一下,平生过去抱住冬珠的腿不让她走,他知道谁说话管用。

冬珠和风平只得留下来,一旦认清了她娘不单单只是她娘的事实,冬珠坐在院子里看厨房里的两人说笑斥骂,也没那么难受了。

“二姐,我们偷偷溜走吧,我想回去。”风平坐立不安。

冬珠摇头,摸了摸弟弟的头,说:“那样不礼貌,我们吃了饭就回去。”

有要去私塾念书的理由,两人吃了饭顺利离开,秦荆娘要送冬珠和风平回去,不过走到村口冬珠就让她回去,不让她送。

“这条路我们走过很多次了,不会有事的。”冬珠说,“娘,你回去吧,我们都大了,你看我姐跟我奶都不操心,晌午人没回去也不见来找。”

秦荆娘有些诧异,这丫头很久没这么轻松自在的跟她说话了。

“那行,你俩往后想过来就过来,什么时候都行。”

冬珠点头,她拉着风平转身离开,走了一段路她回过头。

秦荆娘还没走,见她转过头,她露出个笑。

“娘,你好好的。”冬珠说。

秦荆娘的眼泪眨眼就掉下来了,“回去吧,少胡思乱想。”说罢转过身,眼泪流进了嘴里,她重重擦掉。

冬珠一直介怀母亲改嫁,到现在接受了,她该高兴的,然而却轻松不起来。秦荆娘心里明白,冬珠是放弃了,放弃了对“家”的执念,那个口口声声说“我们才是一家人”的小姑娘不见了。

半片黑纸灰被刮到脚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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