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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他一直在离他最近的那个位置。
自从他多问了一嘴乐曲,唐沢裕似乎认定他对这个感兴趣,跃跃欲试地想教他吹叶笛。
“我不要。”黑泽阵说。
“为什么不?”唐沢裕有些诧异。手中的柳叶是他清早刚摘的,同他一起疑惑地在风里飘着。
黑泽阵的喉结滚了滚。“不感兴趣,”他说,实际上是因为他想听唐沢裕吹;如果自己学会了,他又一定把这件事推到他头上。
“好吧,”唐沢裕夸张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想听你吹的歌。”
“……”
和他想的一样。
“我真的觉得,如果你吹起来,会很好听。一时半会学不会也没关系,我教你,找到控制气流的感觉而已。”唐沢裕说,“你真的不要学吗?”
黑泽阵嘴唇翕动。他想接着拒绝,可唐沢裕的指尖蛮不讲理地凑上来,触碰的体表燃起大火。黑泽阵指节一弹,用尽平生的忍耐力才让自己没有猛地站起来,温暖的指腹蹭过颈间,从锁骨、喉结到下颌。
可能他初衷只是想试探声带宽窄;谁知道呢。啪的一声,唐沢裕的手被从空中扣住。
黑泽阵猛一抬手,牢牢制住了他的手腕。
“……”他忍耐似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我学。”
时间在笛声中显得漫长,唐沢裕令人惊异地展示了自己光阴虚度的本事。总有数不尽的事供他打发时间;每周两节的课,有时他会教德文、算术,或者只是讲起那些远地的见闻。
雁群南飞,他在水洼里捡起一块碎石,一只大鸟应声而落。
同时门槛上的刻痕也在拔高。
他们的门槛是木制的,来的时候在上面刻下一道,四季轮转,黑泽阵依然只到唐沢裕的肩,青春期的抽条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唐沢裕抬手依然能轻松地搭着他。
“你觉得他们把我忘了吗?”有时候他突然问,黑泽阵摇头,于是他说:“那就再等一等。”
直到内战到来,这时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
唐沢裕的时间由大段大段消磨时间的事件构成。没有牵挂可想,他的睡眠就显得安稳。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话说到疲倦再入睡。而黑泽阵还是会把他从沙发放在床上;日复一日重复的动作,指节放在颈侧又拿远。
这个时候,睡梦中的人会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
黑泽阵收回手,而他想的也是:还是再等等。
——轻而易举的死亡又有什么呢?
只要他想,他的确可以轻松地折断那节脖颈,可他也的确更享受那种由自己定夺、时时能受他掌控的感觉。
他一无所有。所以那就是当时近乎于孱弱的少年手中,唯一能握住的,堪称命运的东西。
第222章 Extra1
10.
唐沢裕离开彼得格勒用了不到三年。两年的时间里,“我要走了,”他总是这么说。
他第一次说这话是在初冬,接着是秋天、春日和下一个冬季。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事让他忙不完,但他实在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而他之所以成为诗人,是因为抵达的第一件事。
内战的炮火还没有席卷到这处乡村,社会的构成还遵循农耕时代的范例。乡绅在抵达的第一天谒见他,唐沢裕说我是一位被流放过来的诗人;他毫无愧疚地套用了另一个诗人的身份,于是乡绅问,那您还写诗吗?
“您瞧,既然都已经流放过来,”他说,“那我还写什么诗呢?”
来之前唐沢裕煞有其事地换了一套装扮,华贵却肮脏破旧。然后他梳乱头发,又按上流社会的样子,不甚熟悉地打理两下。
他本就有一张东方人的面孔,温润,疏冷,面目柔和,这样惺惺作态后,就显出几分忧郁的气质。
于是他成了那一户的家庭教师。
教师的工作维持了他的日常开销,包括鱼竿、鱼线和怎么也钓不着的鱼。黑泽阵疑心,以他千人千面、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无论到哪都能忽悠到乡绅这样的冤大头;无论如何,三年的时间里,他替村里收信、读信,直到山的那一头传来炮响。
政见不同的人你死我活。地主拥护着另一头,妄图把土地拿在手里,而农户揭竿而起。
他曾经发动过的演变,终于以另一种形式尽数返还。战争由此展开,先是门口的涂鸦、冷眼,然后上升为肢体冲突。唐沢裕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去授课,只是村民心知肚明,战火并没有波及到他。
——因为平时的信,大家都留有一分薄面。
可以说一种深谋远虑的经营,高人一等的从容,但黑泽阵知道,唐沢裕其实不耐烦算计这个。
又一次他拉着板车回去,镇上的集市已经停了,他们不得不走得更远。回来的马蹄踩着夕阳的影子,黑泽阵忽然问,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唐沢裕从板车上抬起一只脑袋,他看起来有些诧异。黑泽阵说:战争。
“唔。”
他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回来后也一直是沉思的状态。黑泽阵就去归置物品,接着烧水做饭,屋外吹来了旷野的风。饭后他坐在树上,随手折下了一枚树叶。
他终于学会这个,不过初衷是为了传讯。杀手的情报交换异常重要,需要有不同的信号来了解现场发生的事。
他也并不会几首歌。唯一吹的,是唐沢裕时时哼唱的旋律。
唐沢裕坐在树下。叶笛的尾声中他忽然说:“那要看战争是为了什么。”
“不能说我喜不喜欢,而要看它怎么样。”他说,“农民想把土地收归国有,因为他们认为这样有助于自己的权益……世界这时候还很小呢。”
“每个人都与国家有关。”
“抬头你就能望见国家,你的一言一行都有所建树,能实实在在地带来改变。这是一个时代最迷人的时候。”
黑泽阵放下叶片,在树上换了一个姿势。他问,那之后呢?
“之后世界会越来越大。”
唐沢裕笑起来,“……你不算什么东西。你想发声,可有无形的力量把你往下压;制度把一些人联合起来,又把另一些人定义为被压迫的对象。你想改变这些,就只能往上走,到权力的最顶峰去,可你到那里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原先压迫者的样子。”
“谁都要面对自己,面对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你发的声,挥洒的血,随时可以作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杂音被抹去。人能对国家负责吗?现在可以,未来不行。当作为这片土地的一份子,你不得不承认——”他目光转向远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自己只能对自己的世界负责。”
自我即世界。他说,阵,到那个时候,一个时代就结束了。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