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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语调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让它从你的琴弦上流出吧。”

……

就这样,楚克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奥西并开始练习。乐团的总排练只有一次,而他对乐章的处理还有一些疑问,因此他与奥西约定明天在练习室见面。

采访结束了,大衣与围巾也已经烘干了。时间已晚,酒会推到了下次,音乐家陆续回酒店。

楚克将还带有暖意的大衣穿好,打算与奥西告别。他说完“明天见”,刚转身走了几步,突然被叫住了:

“楚克。”

他拎着那不成模样的伞,应声回头:“怎么了?”

方才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的奥西,此刻也许是因为疲倦,或是突然切换回母语需要缓冲,他有些措辞不顺:“我……你可以等我换身衣服吗?……我是说,你的伞坏了,我送你回去吧。”

说完,他不等楚克拒绝,又强调了一遍:“请等我一下!”而后便大步跨向指挥休息室。

楚克茫然地站在原地。愣了一小会儿后,他选择低头观察直杆伞的损坏部分。尽管很想动手修,然而考虑到音乐会开演在即,还是不要冒这个风险了。

当奥西穿着休闲的高领毛衣走出来时,楚克已经在脑子里为伞伙计做完了诊断与一整个康复疗程。

他走在奥西那把防风大伞的一侧,感觉奇妙,不再像坐在台下看奥西指挥时那样深刻地感受到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岁月与距离。这里似乎也不是柏林的卡拉扬大街,而是回到了科特坎卡图的尖顶红砖房。

此处离酒店步行只需十五分钟,恰到好处如一个纯五度音程。而十五分钟对于两个实际上多年没见的人来说,要么太短,要么如世纪般漫长。这取决于他们有没有话说。

楚克本想问关于协奏曲的问题,可他想到身边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年轻人从前有个习惯,出了音乐厅后便不谈工作,不知是否仍然如此。于是他以一个与音乐无关的话题打破了沉默:“……也许,你会想看看科特卡路边新建的黄色消防栓?”

奥西爽朗地笑了:“你拍了照片吗?”

“是啊。自从收到你的消息,我便不由自主地留意起消防栓来。但不得不说,还没有找到比威斯敏特那个好看的。”

奥西低头看着他。

楚克的眼瞳一片深蓝,如同位于芬兰与俄罗斯边境的皮耶利宁湖一般宁静,那其中的情绪并不易辨别。他语调轻松地用芬兰语谈论着消防栓,正如他大方地说自己的水平不够演奏新曲目。一切正常。

“马特维。比起黄色消防栓、新协奏曲,甚至马勒五,我更关心你的心。”奥西停顿了一下:“感到悲伤也没关系。愤怒也是。”

第3章 三、烛光纪念

楚克可以装作不知道奥西在谈论什么。楚克有至少三种回答方式可以躲过这不期的问候。爱乐厅内精彩的演出,街边整洁而富有秩序感的建筑,一周后与大师同台演出的机会——此刻的雨也小了起来。如此良夜,他有什么理由感到悲伤、愤怒?

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发生着苦难,可抽象的苦难胜不过具体的生活。新闻总是报道着类似的事:南苏丹面黄肌瘦的孩子被陌生的男人强制带入军队,他们不曾摸过布娃娃与小火车的手被塞入一把把沉重的枪。枪成了他们短暂的一生中唯一的玩具。人们看到这一切,或哀叹或怒斥,或当作与人聊天时出示的良心勋章之一。而当夜晚降临,一顿伴侣准备的惊喜晚餐,一场美妙的音乐会,便足以让人忘掉一切遥远的苦难。

相比之下,我得到了更多。楚克想。自己已经是芬兰籍,有稳定的工作,而且还是年少时的爱好转化成了工作,这几乎可以说得上奢侈。在自己平淡的生活经历中,甚至能有机会与同领域内的顶尖人物合作。这些具体的美好,难道不能令他久享宁静欢畅吗?

他没有答案。相反,他有很多问题,他就这样抛出一个,像是去掏魔术师口袋中的小球的旅人一般茫然地掏出心中的疑惑,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颜色样式的,只是听凭直觉的指引:“……你去过文尼察吗?”

也许一秒都不到,他就自嘲道:“抱歉,我知道这是个奇怪的问题。你当然没去过。你的演出总是在大城市。你可能根本没听到过这个地名?”

举着伞的奥西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我是在文尼察出生的,那是乌克兰西部的一座小城。其实文尼察在那里已经算文化生活丰富了,我们有四所大学,有自己的音乐厅和剧院。南布格河没有伏尔塔瓦河这么出名的交响诗,也不像莱茵河那样孕育了舒曼的第三交响曲。但在太阳落下之前,河面被照得粼粼发亮的那个时刻,我听得到独属于它的旋律。我童年的旋律。”这些话像是在他心里积压了许久、默念了千百遍,流畅得不像出自他之口。

“文尼察……”奥西确实不曾去过那里,却觉得这个地名有些熟悉。

正当他回想之际,楚克继续道:“记得大概是六、七岁时,妈妈带我去文尼察地方音乐厅听一场音乐会。我听不出什么名堂,只知道自己喜欢那些声音,乐团的演奏对我来说就像小商店里五彩缤纷的糖果。音乐会结束后,我不肯走,一直在台下看他们把所有的乐器都搬离。”

“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年轻小提琴手看到我,他走了过来。也许是因为我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琴,他想逗逗我,竟然问我要不要拉。我点了点头,他还真的将那把4/4琴放到我肩上,带着我的手,好让我制造出不那么像锯木头的声音。他对我妈妈说,这孩子有天赋。又蹲下来和我说,如果你想,你会成为一个很棒的音乐家。”

奥西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在哪里看到了文尼察,那是今早手机界面跳出的新闻提醒上。

楚克还在讲:“……我问他,就像你一样棒吗?我可以成为在舞台上演奏的人吗?他说,他只是个靠音乐糊口的家伙,而我一定会比他厉害得多。世界不止是文尼察,真正的世界在乌克兰之外。伦敦、纽约、柏林、巴黎……那里的舞台更宽广。”

“我记得他的每一句话,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去到他口中真正的世界,还是一直留在文尼察?我不知道,今早的遇难名单上……”楚克平静的叙述出现了一段突兀的空白,他的声音轻微颤动起来:“……有没有他?”

“抱歉。”奥西低沉柔和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诚挚地重复道:“我为这一切而抱歉。我希望有一天能去文尼察,和你一起听一场那位小提琴手的演出。”

楚克说完一长串后,脱力般道:“别这么说,那不是你的错……契娜……”

奥西忽然听到楚克喉间滚过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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