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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应此时看不到自己,谢苏目光坦然地看过去。
他身上那件深蓝色的衣衫束腰极紧,他又身材高大,双腿极修长,走动之间意态潇洒,身影像是工笔细描而出,偏偏又十足写意。
有种隐而不发的力量感,像出鞘的剑,张满的弓,天下最好的兵器在最好的一瞬间。
但他说话行事的时候,却总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
这两种气质分明迥异,在他身上却严丝合缝地铸在一起。
谢苏出神地想着,没有看到明无应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自己险些撞在了他的身上。
他猝不及防退后,明无应已经转身过来,见谢苏半低着头,目光好似落在自己衣上刺绣,故意道:“好看吗?”
他问的是衣服还是人,谢苏都不想回答。
“方才在那个小院之中,师尊为何不同我一起进去?”
谢苏打岔避话的功力拙劣,明无应心情甚好,也没打算拆穿他,玩味道:“当着我的面,郑道年说话的时候要先在心里想个十遍八遍,问不出什么。”
谢苏听他这样说,却是有些赧然,更是觉得明无应洞悉人心,把郑道年和他都看得很明白。
他想问聚魂灯的来历,借由此拼凑一些自己的过往。
郑道年却是个人精,虽然不知道谢苏为何要问,怕也不肯什么都说的。
“那要让师尊失望了,我却也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谢苏将郑道年对他说的话原样复述一遍,明无应笑了笑,说道:“倒也未必是假话。”
“师尊。”
明无应嗯了一声,知道谢苏有话要说,等他自己开口,并不催促。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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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谢苏忽然有些茫然,他到底是谁呢?
聚魂灯从何而来,他的魂魄为何会缺失一缕,又为什么会在天清观,谢太医又是因何而死……
桩桩件件,繁杂不休,千头万绪揭开一角,后面是什么,他根本无从得知。
他是个没有来历的人,现在忽然出现一条追寻来历的路,就横在他脚下。
谢苏闭了闭眼,想起了自己曾看到过的白玉天阶,一霎那间,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心里,一出现就挥之不去了。
他听到自己低声道:“我也会是从白玉京来的吗?”
聚魂灯进入内景之时,他看到那长长的无尽玉阶,明无应在他的镜花水月境里也看到了。
谢苏想了想,又把自己这昏迷的三天之中看到的那些幻象一一道出。
自己也觉得像是混乱梦境,说完了又觉得荒唐。
明无应忽道:“把你的手伸出来。”
谢苏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听从明无应的吩咐,早已习惯成自然。他伸出右手,觉得平摊掌心太傻了,手指虚虚地握着。
“你习惯右手使剑,换左手来。”
谢苏不明就里,但还是依言伸出左手。
明无应伸手在他腕上一拂,悦耳的玎珰声中,那里凭空多了一串物事。
一串白玉铃铛系在他的手腕上,颗颗纯美无瑕,细腻如羊脂。
谢苏低头望着这串铃铛,眼角微微一动。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话,”明无应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我来告诉你。”
谢苏好似有些失措般,伸手拢住腕上白玉。
“你是蓬莱山的谢苏。”
第118章 道阻且长(四)
明无应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字字却像是有万钧之力,敲在谢苏心上。
“我说过,我给出去的东西就不会收回。”
谢苏抬眸,见明无应也正看着自己。他眼中幽微生光,好像这句话里含义深重,气息热烈,远不止字面意思。
天下间能一句话令他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也一句话令他拨开障目浮云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个人。
不论他是谁,他都是谢苏。
不论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世上都有一个地方,可以作他的归处。
谢苏静立片刻,展颜一笑。
明无应为他系上那串白玉铃铛,移开目光,向左近一处院落看了一眼。
那院落外有好大一棵桑树,一根细细的树枝断裂下来,掉到了小院一人多高的篱笆之后。
树枝落下的瞬间,篱笆后响起一个女子的轻呼声。
片刻之后,谢苏看到一个单薄身影从篱笆后面绕了出来,却是淳于笙。
她左手捂着额头,脸上一片通红,轻声道:“我……我不是有意要听你们说话的。”
谢苏不意在此处见到她,目光稍稍向下,见淳于笙右手上包着厚厚夹板,心知药泉峰的弟子必已为她用心治疗过。
谢苏救下的那些船工也住在据此不远的地方,淳于笙有些赧然,请他们走进院落,将靠在篱笆上的皮影人偶收起来,平摊在院内石桌之上。
此举倒好似是在解释,方才她确实是在篱笆后面有事要做,绝非有意偷听。
谢苏却知道淳于笙修习的法术与她父亲是一脉,最善于藏匿自身气息,否则在学宫地下那处灵气湖泊,淳于异的伪装也不会将他也骗过去了。
淳于笙将那皮影人偶摆好,样子有些局促。
谢苏一见那人偶,便问道:“你还没有将船主放出来吗?”
先前在木兰长船上,淳于异恳求谢苏救回他的亡妻,得知无望之后当即作出轻生之举,被淳于笙眼疾手快地用这人偶法器收了进去。
之后鬼面人袭击木兰长船,那些船工中了虫毒,淳于笙则是右手指骨都被人捏断,也被郑道年安置在药泉峰上医治。
听到谢苏的询问,淳于笙的脸上更是出现了一抹窘迫之色:“我怕……爹爹从人偶里面出来,要是再寻死该怎么办……”
话虽如此,可是将淳于异一直放在人偶之中,终究也不是办法。
被困在人偶里的滋味,谢苏也是知道的,虽然身体无法挪动分毫,但耳闻目见,却是丝毫不受影响。
但凡人存死志,都是这念头刚出现的时候最为坚定。
淳于异求死而不成,被禁锢在人偶里已经有段日子,又将木兰长船遇袭,昆仑山中大乱的事情相继收入眼中,或许死志已不如当初坚定。
淳于笙脸上的赧然之色更深,低着头,终于说道:“我也怕爹爹出来了要教训我……我把他关进了人偶里,也没护好船上的人……”
她一个韶龄少女,语气神色都藏不住心思,显然有极深的懊悔。
谢苏却是亲历船上的变故,知道以鬼面人的手段,换作其他人,也未见得就能比淳于笙应对得更好。
但他天生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倒是淳于笙摇了摇头,复又望向明无应,迟疑道:“这位是?”
自进入小院以来,明无应就没有开口说过话,而是饶有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