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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所学完全是背道而驰,毫无关联,许多仙草药理相冲,甚至有剧毒。

谢太医便将那些炼制好的灵药先给谢苏服下,等待数日确信安全无虞,自己再原样炼制新药服用。

云娘每日来谢府做好一日两餐之后就会离开,因为谢太医并不喜欢她在这里久留,饶是如此,时间长了,云娘也渐渐看明白了谢太医每日在府中做些什么。

谢太医炼制的灵药多是助人引灵气入体的,他生怕谢苏服药之后先一步引气入体,每每在验证灵药安全无虞后会再调配一种药给谢苏服下,以此毁去他体内的一点点根基。

如此反复经年。

云娘时常带着些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心情,看着谢太医摆弄各种仙草,也没见他真的如何延年益寿、感知天地灵气。

她倒是觉得谢苏当真有些可怜。

云娘既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孩子,又觉得他不会说话,神智懵懂,除了要为谢太医试药,就是待在药圃之内。

说来也奇怪,谢太医花费重金搜寻来的那些仙草,有不少都难以在凡土之中存活,草药之中的灵力很快就会消散。

但只要谢苏在,药圃之中的仙草就能长久地维持药性。

有一次,云娘在谢太医的窗下,听到他长长的叹息。

后来谢太医便教了谢苏一点医理药理,多半还是为了让他给自己侍弄仙草。

但云娘却是真真切切受过谢苏一点恩惠的。

她做少女时,是个采珠女。

永州濒临南海,南海之中最珍贵的事物有三件。

一是红珊瑚,二是夜明珠,三是海人鱼。

下海采珠的人一定得是水性精熟的女子,因为女子身体柔韧,脂肉丰腴,在寒冷的深水之中也能游泳采珠。

采珠女下水时,会用一根绳子系在腰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船上。

她们潜入深海采珠,是极凶险之事,所以留在船上的人,一定得是自己的家人。

一个少女能采珠的时间也就是数年而已,因为水下寒冷,采珠女的四肢关节会渐渐僵硬,一到阴天下雨便会疼痛异常。

云娘在嫁人做了新妇之后,为了补贴家用,依然经常下水采珠,一身关节常年阴冷刺痛,有时在谢府之中烧菜做饭,一疼起来,便似骨头里有小虫密密噬咬,极难忍受。

谢苏曾经给她煎过一服药,入口腥苦,难以下咽,可是喝下去之后,四肢关节的刺痛竟渐渐缓和消散。

云娘每天吃一副药,数月下来,即使碰上阴雨天气,她身上也再没有疼过。

现在谢府毁于一场大火,谢太医是不必说的了,肯定已经烧成了灰。

谢苏这样一个从小没有接触过外人的少年,世事人情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不知道他是被谢太医从哪里买来的,父母又在何处,将他留在那废墟之中是不成的。

云娘这样想东想西地走了一路,不觉越走越慢,到自己家门外时,她回头一看,谢苏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

她招招手,等谢苏走得近了,才低声道:“我……我养不了你,但你可以先在我家中住几天。”

她抬眼看去,谢苏仍是淡淡的,只因脸上的黑灰,显出几分狼狈。

云娘将他引到院子里,打了水为他擦脸擦手,重又露出肌肤玉一样的底色。

是夜,谢苏睡在了云娘家的柴房里。

他身下枕的是稻草,盖的是一床旧棉被,边缘已经磨得毛了,但是浆洗得很干净,有淡淡的皂角香味。

这一夜,云娘都没有睡着,她倒不是在想将来该拿谢苏怎么办,是将那几十枚金叶子倒在床上,数了又数,欢喜得不知道该怎么好。

天亮之前,她听到院外有人拍门。

男人的咳嗽声一响起,云娘就知道,是自己的丈夫王宗回来了。

王宗原本是靠打鱼为生,与这永州无数的人一样。

有一年,南海之上刮起了黑风浪,那之后,海上的渔获就越来越少。

靠打鱼已经无法养家糊口,越来越多的女子下海采珠,她们潜入更深的海中,找到的夜明珠却越来越小,品质光泽也越来越差。

永州的人们为养活自己和家人,便找到了一条新门路。

南海之中有一种奇异的灵物,名为海人鱼,在帝都金陵,这种灵物有另一个名字,叫做鲛人。

鲛人形貌殊丽,眉目、口鼻、手爪皆与人无异,却又比常人美丽得多,皮肉细白如玉,发如马尾,均有五六尺长。

最初有些鳏寡之人,捕得鲛人,就将它们养在池塘之中。鲛人性情柔顺,长相美丽,据说交合之际与人无异,也不伤人。

一时之间,无数贪色猎艳之人来永州采买鲛人。

后来连帝都金陵城中,达官显贵们也纷纷以蓄养鲛人为乐。

这些鲛人尽出自南海,皆是永州人自海中捕捉上来的。

只因鲛人心肠柔善,每每见到落水受伤之人,便会现身将他们带到岸上,永州人便佯装体力不支沉入深水,待鲛人出现,就用渔线将它们缠住,拖上岸来。

王宗做的便是这一桩生意。

冬日寒冷,无法下水诱捕鲛人,连日来,王宗只是在船上用鲜鱼肉食引诱海上鲛人靠近,却并无所获。

归家之时,他本是闷闷不乐,初初听到云娘说谢府昨夜起了大火,烧得什么也没剩下,王宗还很是不高兴,只因为谢府没了,家中便少了云娘日日去烧菜做饭的一份银钱。

待看到云娘捧出了金叶子,王宗脸上的郁闷之色转为狂喜,掐住云娘的手,对着将明的天光细细看她手中的金子,却怕街坊四邻听到,连笑声也不敢露出来。

谢苏从柴房的门缝中,看到王宗眉飞色舞又强自压抑,他不大通世事人情,却也知道这样的神情叫做狂喜,就如谢太医每次炼成灵药之时脸上的神情一样。

可不知为何,这样的神情又好似十分丑陋。

云娘在一旁瞧着王宗的脸色,适时打开柴房的门,絮絮地说了不少好话,一时说吃了谢苏开的药,自己身上的疼痛才缓解不少,一时又说谢苏不会说话,可怜得很。

王宗便抬头看了谢苏几眼,只是闷声不说话,半晌才点了点头。

自此,谢苏便在柴房之中住了下来。

他对自己的身世来历一概不知,好像自从有记忆之时就跟在谢太医身边,被圈禁在那一方药圃之中,从不曾在外行走,除了那些来请谢太医出诊看病的,也没有见过什么外人。

如今在云娘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数日之后,旧雪未化,又来新雪,纷纷扬扬地洒满了人间。

隔着云娘家的外墙,谢苏看到十几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围在一处,将地上的积雪滚成雪球捏在手里,趁其他人分心便将雪球扔到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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