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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解蠡的神色比天枢道君刚进来时还要凝重得多。
棘手。
这还不如交战受伤呢。
“如何?”
冷若琉璃的眸子平静地望了过来。
解蠡冷然一笑:“如何?神识一分为二,势均力敌,两相博弈,一念剑变成三心二意剑,你不跌修为谁跌?”
神识对于修士来说何等重要。
寻常用来探查外物,放出一丝一缕,若是被人截获都会遭受反噬。
他可倒好,自己把自己劈成了两半。
要说只从主体中抽离一部分神识,倒也不会妨碍什么,只是他分得太过完美,竟正好导致两方势均力敌。
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结果。
但他堂堂修界第一人,明知此举危险,还偏要强行剥离神识,也不知道他那神识是生出了什么让他生厌的东西,才宁可冒此等风险也要把自己搞得四分五裂。
他好似没有听到,语调淡然地问:
“我问你如何解决。”
解蠡不语,眼看两方僵持,解蠡的弟子忍不住在中间打圆场。
“道君也不必担心,这毕竟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外伤,只是神识分裂,想要剑心归一,修为恢复,其实关键还是在道君自己……”
他垂眸看向那弟子,忽明忽灭的眸光中,闪烁着某种晦暗情绪。
“是要我毁掉那部分神识?”
解蠡听了差点没厥过去。
他怎么不说砍掉自己半边脑瓜子呢!
“不不不,”那弟子忙道,“神识何等重要,怎可轻易毁去,道君莫要开玩笑。”
“那要怎么做。”
弟子抬眸瞧了他一眼。
“斗胆一问,道君为何要剥离那部分神识?”
天枢道君唇畔淡笑微凝,问: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自然重要,如今道君修为大减,皆因心中所念南辕北辙,水火不容,道君若不坦然面对自己心中所求,而执意以剥离神识这种方式饮鸩止渴,迟早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南辕北辙,水火不容。
他默默在心中咀嚼着这几个字,良久才道:
“我从神识剥离出的,是对一个女子的情意,它本不属于我,我将它从我本体中剔除,又有何不妥?”
解蠡也听闻道君失踪三年,曾与一凡女成婚之事。
他意味深长道:
“一时的情意或许不属于你,可若它从你神魂中源源不断,生发而出,这一份情意,又该归于谁呢?”
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出少女一步步走过离恨天长阶的模样。
她与灵山巫女对峙时的模样,还有在琅嬛福地中,她以神农道修士之身战斗时的姿态。
少女那灼热的、莫名其妙的爱慕,那无论如何摧折,也仍能野蛮生长的生命力。
空荡荡的容器中,充盈着什么,又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承认吧,道君,道心之所以坚不可摧,在于心念合一,你心有杂念,不肯承认,别说恢复修为,迟早退步回一个筑基修士。”
解蠡看着缓缓掀起眼睑的青年,那总是显得寡冷无情的雪睫微颤,似有动容。
银发道君顿了几秒,轻笑道:
“庸医。”
解蠡:?
夜色如晦,遍体鳞伤的天枢道君走出了神农宗。
神农宗无法解决他的问题,没关系,他如今修为在妙本道十二境,仍是这修界数一数二的强者。
明月高悬,他抬头看向南方。
昆吾仙境就在北边,朝着那边,天明时便能回去。
他会回到昆吾仙境,服下忘却前尘的丹药,只要将一切归零重来,他便可彻底抹去谢兰殊的影响,回到心念合一的状态。
此后,他只会是昆吾的天枢道君,执掌修界,一心飞升,绝无半点杂念。
这便是他一心所求的未来。
腰间的一念剑微微颤动。
山间一阵疾风卷过,竹海涛涛声中,他视线忽而涣散。
这真的是……他一心所求吗?
灵台识海中,有无数纷乱的片段一一闪过。
他只是朝昆吾的方向迈出一步,纷至迭来的回忆如云海翻涌、浪潮涌动,一层接一层地将他生出的念头吞没。
他转头,望向南边的大海。
不是昆吾。
不是飞升。
在那个答案清晰地在脑中浮现时,一念剑已经从划破夜色,落在他的脚边。
他垂眸看着一念剑。
一念剑不会欺骗他的剑主。
他不想回到昆吾,他想去的地方是……有她在的即墨海。
作者有话说:
怕大家误会变成两个人了,小修了一下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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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卜卦
天色将明, 即将从黑暗中苏醒的城镇,笼罩在淡金色的朝阳里。
越过即墨城的城门,街道上已有了寥寥人影。
雪色身影如幽灵般游荡。
皮肉之伤尚可忍耐, 但左右互搏的神识在他体内拉扯, 每行走一步,就消耗他一分精力。
“娘,那个人浑身都是血,他是不是要死——”
路过的小女孩刚说了几句,就被她身旁的男子捂住嘴抱走了。
“嘘,囡囡声音小一点,让人家听见会惹麻烦的。”
“可是真的流了好多血, 娘亲,我们不能帮帮他吗?”
“我们囡囡心肠真好, 但这里是即墨城,什么人都有,受了伤的人可不能胡乱救, 搞不好就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呢。”
意识麻木的道君微微抬起眼睑, 瞧着那渐渐远去的一家人的背影。
忽而又想到了师岚烟的话。
自他从云梦泽离开,到如今, 也已有近一年的时间。
如果她真的怀有身孕, 孩子应该也已经呱呱坠地。
她是会告诉孩子,她当年如何与它的父亲相识, 还是会像这个母亲一样, 告诫孩子, 莫要随便去救路边受伤的人?
心口处有细密的痛楚泛开。
明明身上任何一处都要比这份痛楚更强烈, 但他仍然能够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它不容忽视的存在。
砰!
一声清脆的敲碗声打破了他的出神。
“劳驾稍稍, 这地儿是我开工的地儿。”
衣衫褴褛的乞丐从暗巷光与暗的分界线里走出来, 身上披了一件油腻肮脏的旧道袍,乱蓬蓬的头发还夹着几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