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6


或许天枢道君说得也没错,血雨腥风的修界并不是个适合她的地方……

情绪像是被粘稠黑暗的东西裹挟。

意识被拖拽着一点点下滑,并不痛苦,反而有种只要放纵自己,就能去往一个平和之地的感觉。

“小姑娘,别被招魂柳所惑。”

不知何处而来的声音响彻灵台,昭昭骤然睁大双目。

是谁?

谁在说话?

-

少女的脚步声早已消逝在风雪之中,四周除了风声呼啸,偶有一声雪压断松枝的脆响,积雪砸在地上,沉闷的一声。

人间风雪漫天。

浑身血污的青年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幻梦与现实中的走向不再相同,令他的思绪也清明了许多。

修界这些迷惑人心的术法都逃不过一个原理,只要他不与幻梦共情,不做出同样的选择,便不会身陷幻梦,不可自拔。

并未被招魂柳抽走的灵力逐渐回笼,天枢道君强撑着这具破烂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可还没跨出一步,就因这身体实在受伤过重,而踉跄栽倒在雪地中。

好重。

四肢酸软,浑身重得如灌了铅。

天枢道君的脑中忽而生出疑问。

当年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是如何将自己带回谢家的?

他于雪中抬头,望着向山下而去的那条山路。

那时他处在昏迷中,但也能想到,她与侍女两人想要带一个受了重伤、搭不上一丝力气的成年男子回家,在这场大雪中该是何等艰难。

而现在,她不会再来带他回家了。

其实就算谢檀昭朝他走来,他也会阻止对方,因为他知道,想要从幻梦中挣脱,谢檀昭就是他最大的阻碍。

可是。

当她真的走得头也不回时,满身血污的他躺在雪地之中,却仿佛被一根根细密的丝线缠绕住了心脏,丝线越收越紧,几乎盖过身体上的一切痛楚。

他想,这又是谢兰殊的回忆在作祟。

这便是尘缘未断的下场。

这些早该扫除一空的过往,如不彻底清除,就会像这样,如附骨之疽般蚕食他的道心,就连招魂柳这样的东西都能动摇他的心智。

身为昆吾仙境之主,修界的道君,他不该有这样的软肋。

天枢道君重新站了起来。

随着他心念愈坚,他周身萦绕的灵力也越来越充盈,当剑心压过招魂柳的力量时,眼前的雪景寸寸瓦解,一草一木皆如齑粉散去。

幻梦已破……吗?

天枢道君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只本该召唤出一念剑的手,此刻握住的却是一只笔。

抬起头,眼前风雪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安详的内室,熏炉中燃着淡淡香气,盆中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他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一叠洁白如雪的宣纸。

不知为何,他冥冥中有种感觉,这一幕幻梦的关键,是要他写下什么。

——道君,汝唤何名?

又是招魂柳的声音。

天枢道君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意识清明,他既然不再动摇,招魂柳的力量便会逐渐耗空,这一幕说不定就是它最后能维持的幻梦了。

师岚烟还未寻到踪迹,招魂柳的大火也不知有没有扑灭。

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去救,不可再在此等无聊的幻梦中耽误时间。

他抬眸,对虚空之中的某一个点道:

“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了?”

招魂柳沉默了一会儿,盆中炭火接连炸开噼啪几声。

——手段不多,够用即可,只要你能回答出我的问题,便可安然无恙的离开此地。

——再问一次,道君,汝唤何名?

招魂柳招人魂魄,窥探人心,天枢道君不知道它窥探出了什么,竟会想出如此诡异的方式来困住他。

但他到底还是提笔蘸墨,在宣纸上书:

【天枢道君】

四个字浓墨饱蘸,如行云流水。

炭盆静静燃烧,熏炉中的烟雾在室内幽幽弥散。

——道君,汝唤何名?

这一遍,招魂柳的声音更愉悦了几分。

天枢道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幻梦的构筑似乎变得更加稳定,这说明招魂柳的力量增强了。

他垂眸看着宣纸上的这四个字。

挪开最上方的一张纸,他提笔迟疑一瞬,又写下三个字:

【钟离壬】

这其实不算什么名字。

他出身钟离氏,但败落千年的钟离氏早已成了各家宗门收养的孤儿,他们像血统高贵的宠物被买回去,只待稍稍长大后,根据品相天赋决定是否继续培养。

他作为那一辈钟离氏的孩子,在被昆吾买回去时,按照天干地支,随意排了一个“壬”,作为他的代号。

直到后来,他执掌修界权柄,重修钟离氏宗庙,才再无被这样命名的钟离氏后裔。

招魂柳想要让他写下的,是这个名字吗?

阴恻恻的轻笑声打断了他的出神。

窗外原本模糊不清的远方景色,越发清晰起来,招魂柳的力量从被他压制,到如今,已隐隐有了压过他的势头。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招魂柳所窥探到的是什么了。

幻梦虽为招魂柳构筑,但决定其内容的,却是本人最大的心结。

他的心中也很清楚,招魂柳想要他写下的,是什么样的名字。

他的心结,竟无关剑心,无关昆吾,无关钟离氏。

而是那个以他的自尊与道心,绝不肯承认、绝不可直面的——那个名字。

招魂柳不是让他简简单单写出自己的姓名,而是在逼迫他承认。

承认他内心深处,所认可的、向往的、想要成为的自己,究竟是谁。

一滴浓墨落在宣纸上,无声无息的洇开。

-

昭昭至今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痛好痛好痛——”

“要被扯断了,扯断了——”

“钟离氏的孩子在干什么?要被搅碎了,好痛啊——”

周遭一片黑暗,唯有这些混乱的惨叫声、呻.吟声层层叠叠的回荡。

这些声音像是从最深的炼狱中溢出的哀鸣,若非刚才有一道稍微正常些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唤醒,昭昭几乎都要以为这些是什么邪魔了。

可她此刻是在天枢道君的幻梦中,哪里来的邪魔呢?

昭昭试探着问:

“你们……到底是谁?”

混乱嘈杂的哀鸣声静了一瞬。

“她问我们是谁?”

“是谁呢?是谁呢?”

“钟离氏的孩子也问过,在他几岁来着?”

哀鸣声齐声答“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简直就像是一群神神叨叨的疯子。

但昭昭捕捉到他们话语里提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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