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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年近六十,两鬓斑白,再华丽的龙袍也遮掩不住他苍老的容颜,他站在书案前,脸色非常难看,呼吸急促,怒火中烧,仅仅是把那大?逆不道的奏书扔出去?根本无法发泄他的怒气,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更?加老态龙钟。

嘉兴帝伸手指着?堂下,余怒未消,他吼道:“好一个代父罪己……裴卿,你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

奏书摔到了地上,堂下唯一一个站着?的人须发皆白,看着?比嘉兴帝还苍老一些,他面色平静,完全不觉得受了屈辱,躬身将?面前地上的奏书捡起来查看。

裴相刚被嘉兴帝传唤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门?口守着?的大?太监李和说,太子送了两封奏书回来,嘉兴帝看了之后勃然大?怒,奉劝裴相进去?的时候多加小心。

嘉兴帝这?位帝王脾气非常不好,自从被“断子绝孙”的流言侵扰,他变得更?暴躁易怒,勤政殿里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血流成河,这?也不是裴相第一次被盛怒的嘉兴帝叫来了。

裴相辅佐嘉兴帝二十余年,自然知道嘉兴帝是个什么性格,不过?来之前他确实没想到这?件事还能和他自己有关。

裴相仔细查看那封奏书,非常直白

地将?“罪己诏”三个字写在题头,不管是字迹还是行文风格的确都是裴延的手笔,裴延以才情闻名国都,又是负有盛名的状元郎,嘉兴帝再平庸无能,也看得出这?狗屁奏书就是裴延写的。

可嘉兴帝怒气上头,此时认下,裴家都会跟着?裴延一起遭殃,裴相于是面上不显,神情笃定?地说:“陛下,微臣以为,此事并非是逢君的手笔。”

“哦?”嘉兴帝狠厉的眼神钉在裴相身上,似乎想听听对方还要如何为自己辩解。

裴相八风不动,拱手行礼,解释道:“陛下,您对逢君的教?诲逢君必不敢忘,只有太子殿下主?动开口时逢君才会给出破解之法,其余时候绝不主?动建言,因此微臣以为,或许是太子受了江城的奸人蒙蔽,才让逢君行此举。”

嘉兴帝一手支在书案上,表情稍缓。

裴延是嘉兴帝当年亲自挑出来的太子伴读,为的就是辅佐太子。

虽说有裴相力荐,但当时同一批的孩子里,的确只有裴延更?为出众,也更?听话,嘉兴帝的命令都能完美执行,是嘉兴帝让裴延在太子面前藏拙,希望太子能自主?思考有所进益。

嘉兴帝对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儿子感情非常复杂。

他非常看重这?个孩子,不仅仅因为宁远是他唯一的血脉,也是因为宁远非常像他,就连那为人所诟病的平庸都与从前的嘉兴帝一模一样。

嘉兴帝在欣喜之余,也会对宁远抱有期望,他希望宁远像他,但又不要那么像他,最?好能成为一个胜过?他的君王。

但他绝对不是想看到太子以下犯上,对他这?位父皇昔年所做之事评头论足。

那奏书明着?说代父罪己,实则句句在指责他为君不仁,嘉兴帝从登基开始便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偏偏如今把他面子里子一并踩在脚底下的却是最?不能动的太子。

嘉兴帝心头生出一股懊悔,若他允了管家的请旨赐婚,早早让孙儿降生,如今就不会多番掣肘,连废个太子让宁远思过?都要瞻前顾后。

嘉兴帝面色仍然阴郁:“那裴相以为,是何人蒙蔽了太子?”

裴相思索片刻,道:“江城……与那些旧事有关,又看不惯江城世?家,唯有傅如深一人。陛下或许不记得了,二十年前,傅如深中了状元,带着?证据纠集几位御史,向陛下递了奏折请求彻查江家徇私舞弊一案,当时朝堂上江家余孽未清,微臣便将?此事压了下去?,参与其中的官员一并发配出京到地方上做官。傅如深那是有能力游说御史,如今便有三寸不烂之舌蛊惑太子。”

嘉兴帝确实不记得此事了,近些年他记忆力越发不好,连三四年前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何况二十年前。

但他不想在自己的心腹面前示弱:“裴卿所言极是。”

裴相在心中行了口气,这?才惊觉脊背全部被汗打湿,紧紧黏在身上,伴君如伴虎,即便裴相习惯这?种场面,每次也会不自觉间心跳加速。

他知道嘉兴帝根本舍不得罚自己唯一的亲儿子,即便听说太子先斩后奏,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在这?种情况下裴家一旦牵涉其中就只能成为嘉兴帝发泄怒火的工具。

而且他了解裴延,那就是头人前会收好獠牙的野兽,绝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好驾驭,他无法控制住裴延,若是裴家有可用之人,他也不会被迫选了裴延,以至于如今给裴家惹出这?种祸事来。

却不想嘉兴帝道:“你即刻拟旨,傅如深进谗言蒙蔽太子,判他满门?抄斩。”

蠢货。裴相低头皱眉,在心里暗骂一句,嘴上却只能恭敬劝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陛下若想保全太子,便只能认了这?罪己诏,既然认了,便不能对功臣傅如深下手。”

嘉兴帝怒极反笑:“哦?那裴卿的意思是朕只能感恩戴德?”

裴相说:“陛下若想惩治傅如深,等最?近的风头一过?,随便找个其他由头便是。”

嘉兴帝没有答话,他怀疑的视线仍然在打量着?堂下这?位为自己尽忠多年的丞相,他知道裴家人的聪慧,也认可裴相的忠心,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最?近几年他愈发觉得力不从心,死?亡的阴影似乎即将?将?他笼罩。

裴家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一点,裴延尽忠太子,是不是裴相觉得自己气数已尽,要扶植新君继位了呢?

此刻的嘉兴帝被他的多疑影响了理智,已然忘了是他要求裴相培养一个继任者辅佐自己的儿子,是他笃定?太子必然会继承大?统,裴家才坚定?地将?宝压在了太子身上。

长久的沉默之后,嘉兴帝敲了敲书案的桌面,最?终妥协:“那便依你所言。”

他闭了闭眼,侧眸不想看那封罪己诏,只觉得自己一瞬间都老了十岁,却只能保全太子名声,将?其昭告天下。

左不过?是他年轻时的轻狂往事,真?要算起来他也只有个处事疏忽的罪名。

嘉兴帝能将?自己的手足杀绝也要登临帝位,就已经说明他不是个多么在乎名声的皇帝。

接下这?封罪己诏,保全太子,还勉强能忍。

嘉兴帝一招手,边上候着?的大?太监李和便将?裴相手中的奏书呈到书案前,嘉兴帝拿起朱笔便要批复,却突然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陛下,随太子殿下南巡的御林军,回来了一队,还押解了一个人。”

嘉兴帝眉毛一拧,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一挥手:“带上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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