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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母亲去世,徐应白第一次玩得这么开心。
玩了半天,三兄妹才知道今天是徐应白的生辰,他们摸遍身上破旧不合身的棉袄,也没摸出像样的生辰礼,他们尴尬地笑笑,有些羡慕地看着徐应白干净厚实的衣裳。
他一看就是被养得极好的富贵家小孩。
最后是绿水捡了几根杂草,给徐应白编了一个草环戴在头上。
徐应白开开心心地摸着头上的草环,给了他们三个人一人一个拥抱。
而后徐应白悄悄将自己厚实的连帽披风脱下来,摆在店里面的角落。
他觉得自己的衣裳绿水大概能穿上。
“等春天夏天你再来找我们玩,”临近分别时,大虎笑着说,“我带你下河摸鱼。”
“你们会一直在这里吗?”徐应白有些困了,揉着眼睛问,“我怕我找不到你们。”
大虎沉默了一会儿:“应该吧,我们明年春天再见,你记得来。”
承诺就此许下。
回程路上,玄清子还捡了两个乞讨的女娃娃。
姐姐叫叶永仪,妹妹叫叶永宁。
两姐妹也在道观住下,平日里在道观做些洒扫活,偶尔会看见玄清子焦头烂额地照顾或是哄徐应白。
两姐妹因此认定这小孩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娇气包,还给徐应白取小名叫“娇娇”。
幼时的徐应白缺少玩伴,想和这俩姐妹玩,总是眼巴巴地看着她们。
等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靠近叶永宁,结果半大女娃掐着腰道:“不行,你就是个娇娇,我可不敢和你玩。”
徐应白瞪圆眼睛:“我不是娇娇!”
“你还不是啊,”叶永宁扶额道,“你就是一小娇气包啊,天天要人哄。”
“我不是娇气包!”
“诶——”叶永宁来劲了,正想和徐应白争个高低,脑袋就挨了一下,一转头就见叶永仪如临大敌地喊道:“你闭嘴。”
话音刚落,徐应白哇地一声哭了,抽抽搭搭抹眼泪:“我不是娇气包!”
两姐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哄人。
哄了半天,勉强忽悠徐应白信了“娇娇”是个夸人的称呼。
到后来,整个道观都这么叫徐应白。
一天到晚,道观里面“娇娇”个不停,连老观主都一脸慈爱地摸着徐应白的脑袋叫娇娇。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徐应白因为身体不好被关了一整个冬日,终于等来了花草盛开的春天。
他拉扯着玄清子的衣袖一晚上,终于让玄清子松口带他下山。
市镇同以前一样热闹,徐应白如飞鸟入林,快活地在街道穿梭。
他走到记忆中大虎家摆着的摊子,却没有看见熟悉的饺子摊。
饺子摊换成了卖糖人的老伯。
徐应白踌躇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走上前:“老伯伯好。”
老伯抬起浑浊的眼看他,不耐烦道:“干什么?”
“这里……”徐应白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小声问,“这里的饺子摊呢?”
“饺子摊?”老伯嗤笑了一声,“你说带着三个孩子的那对夫妇?那店早开不起来了!前个月被官家逼交商税,带着孩子跳冰湖里,全家都死了!”
徐应白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你买不买糖人?”老伯横眉竖眼,“不买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那一天,玄清子抱着徐应白回道观。
“大虎骗人,”徐应白把脑袋窝在玄清子肩膀,“他说要带我摸鱼的。”
他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他一边抹眼睛,一边看向四周。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有许多骨瘦如柴的乞丐在沿街乞讨,生机盎然的郊外生着青青草地和姹紫嫣红的鲜花,里面掩盖着在冬日里冻死而成的森森白骨。
兽鸟生食腐肉,尸骨无人掩埋。
徐应白通红着眼睛看着这一切,终于不再哭了。
第85章 应白(2)
正德十七年与十八年, 连年大旱。
那时徐应白十岁,已经不见幼时十分爱哭的样子,变得沉静而懂事。
他在玄清子的教导下读书、练剑, 进步飞快。
但灾年影响颇大, 道观已经难养人, 许多道士都借故下山,回到了尘世之中。
玄清子为了道观的生死存亡,决定回本家一趟。
他本家是江夏郡大族谢氏,家底还算深厚,若是能回去取些粮草, 也算能解道观燃眉之急。
只是玄妙观离江夏郡极遥远, 玄清子若是徒步而去,怎么着也得三四个月时间。
他本想将徐应白留在道观, 由老观主照看,却不料徐应白最后钻了道观人手不足的空子, 跟着他下了山。
十岁的小少年跟在自己师父身后,再一次看到了极其残忍的景象。
流民遍地, 饿殍遍野已经是寻常。
野兽生食腐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有一次, 他们夜宿于一座破败不堪的庙宇, 徐应白半夜被肉香味勾醒, 揉着眼睛走到庙宇门口, 看见几个骨瘦如柴的男女对着一口锅眼冒绿光。
旁边的野地荒草里面, 静静地躺着两具干瘦且七零八落的尸体。
有一具甚至还是个三四岁大的孩子。
一股凉意爬上徐应白的后背,他感到一阵恶心, 踉跄着退后, 踩到了一根干枯的枝丫。
脆弱的木头在静谧的深夜发出震耳欲聋的咯吱声,那几个人猛地朝徐应白的方向看过来, 浑浊的眼发出一阵亮光,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美味。
周围死寂了一瞬,他们大喊着,疯了一般朝徐应白扑过来。然后下一刻,徐应白被玄清子狠狠拽回来,当机立断从破庙的一个缺口逃了出去。
奔逃途中,徐应白忍不住回过头,看见那几个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腐肉,吞进嘴里。
然而等到他们进了市镇,徐应白又见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他咬着嘴里面冷硬的馒头,看到对面的酒楼灯火辉煌,达官显贵坐着马车到那,极尽享乐之事,吃珍馐佳肴,听丝竹弦乐,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酒楼的小二将一筷未动的粮食倒进泔水桶里面。
他们走了一个来回,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又从江夏郡回到了玄妙观,徐应白性子变得更加安静。
“师父,”他问,“为什么会这样呢?”
玄清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师父……师父也不知道……”
两个人面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徐应白抿了抿嘴,开口道:“师父,我想再去外面看看。”
玄清子闻言沉默着看徐应白。
十二岁,徐应白再次与玄清子出了道观。
这一次,他们漫无目的地在晋朝的疆域行走,他们去了江南,去了幽州,去了长安,他们远达嘉峪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