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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其中深奥的精神内核,他整个人的层次就卡在这里了,只能度过一个没有品味的政治生涯。
而历代宰相们经久世事,人老成精,自然不会犯此低级的错误。多年来重臣公卿等念兹在兹、紧盯不放的,便是一切可能搅合进夺嫡中的政治势力:太子、亲王、宗室——在女皇之后,或许还要添上一个皇后。同样的,在此十余年辛苦以后,他们也真在制度与技术上折腾出了不少的补丁,力图修补大唐这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权力制衡体系,避免一切权力交接中可能的动荡。从理论来看,这些补丁中的某些举措是真正展现了贤臣们超凡脱俗的政治智慧,必将发挥莫大的功效。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宰相们以历史为鉴,设计的制度周密详尽,将太子到皇后一切不安定因素都防范得严严实实,但百密一疏,却唯独忘了自定鼎以来便一向安分守己(至少与大唐保留节目——“太子谋反”——相比,已经是安分守己温文尔雅得能让皇帝落泪了)的某个政治角色。
——天子的亲生女儿,也是能利用地位搞事的喔。
这同样是系统的内生性bug,源于长久以来因轻视而诞生的疏忽。或许不久宰相们也能堵上这个bug,但在此漏洞存续期间,已经足够让太平公主利用它做出太多的事情。上官婉儿建议道:
“陛下的意思是,公主可以调遣人手,沿途探听,但凡是有一点才名流传于外的女子,都可以重金礼聘而来,别有大用——有圣上御旨背书,料想不会有什么推拒的人。如此兼收并用,方可示天下以诚。”
她停了一停,缓缓道:“请公主仔细筛选,不要错失了这个机会。”
寻常士人或有伪造才名博取官职的可能,但女子之行唯在德言容功,却绝无展蓄意示才华的必要——以而今论之,所谓才女高门的名声,恐怕还不如一手上佳的女红手艺,更能博取嘉许。就算而今风气宽松,尚且没有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地步,高门大户亦绝不会推崇什么闺阁中的才气。
也正因这举世风行,对女子才华有意无意的漠视,能突破重围,流传于外而轰动一时的“才女”,那决计是真有两分本事,一丁点也不容假冒。公主按图索骥,好赖也能捞上几个人物来。
这些才女未必精通政务,但招揽来清一清账本料理奏折,总还能胜任。再说,天地生才总有其异数,黄河沿岸的人家何止数万,如此芸芸“才女”之中,搞不好便有上官昭仪一流的人物呢?
公主俨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凛然听训之余,竟在心中泛出了不自觉的喜悦——她到底是皇宫中随女皇一起长大的人物,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当然知道这种私下招募的“侍读”、“女官”能在政治中发挥如何的妙用;而精心培育、休戚相关的心腹,更是政治斗争中意料不到的王牌,精妙的用处无穷无极、无可想象。
——说白了,这些被她太平公主以私人名义收揽来的“才女”,在政治立场上天然就是公主绝对的拥趸,完全的附属;侍读们没有任何能正当干预朝政的合法职权,她们所能接触到的那一丁点权力尽数来自于主上的分润,来源于名不正而言不顺的亲近,天心难测的信任。侍读所做出的任何举措,都只不过是太平公主权力的衍生与扩张,而绝无自己独立“决策”的可能。她们可以是爪牙、是腹心,是顾问,却永远不会有能力干扰上位者的决断。
……毕竟,这些才女出身的侍读比寻常王府属官的身份更尴尬一百倍。依附于皇子的幕僚大多是声名在外的高士,实在君臣不能相容还可以良鸟择木而栖,改换门庭不算为难;可普天之下九州万方,还有哪一处朝廷的衙门,能容忍女子沾染权力呢?
但凡这些“才女”们有一丁点政治的热望,她们都没得选呐。
对于帝制时代的主君而言,一群走投无路只能依附强权的边缘人,算是施展权术最为恰当的媒介了。历朝历代内朝佞幸与宦官干政屡禁不绝,也正在于君上这点不可言说的心思。而皇帝特许,招揽侍读的敕令,则无异于为公主量身定制了一套彻底依附于她的小型政治团体,其设计之高深微妙,甚至更在寻常宦官之上——宦官们当然好用,但在长久生理摧残后心理亦为之扭曲,以至于行事中往往乖张怪异、极端躁进;远远不如自小诵读《女则》、《女训》的才女们更稳定、可靠、便于控制。
……所以,至尊命心腹送来这道口谕,其深情厚谊,缱绻爱女之心,大概真已经是殷切温厚、体贴备至,足以令自李弘李贤至当今皇嗣痛哭流涕而不能自已。而这种浑无忌惮而示之以诚的手法,也正是天子多年以来拉拢人心的一贯伎俩——即使明知彼此之间有数不清的利用算计与谋划,但当高官厚禄与匪夷所思的恩赏铺天盖地而来时,绝大部分人仍旧忍不住会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亢奋与冲动来。
——譬如吧,无论老板们如何的阴狠恶毒工于心计,只要他愿意开出一千万一年的离谱薪资,那么心甘情愿来领受这份算计的社畜只会前赴后继络绎不绝,顺便从心里歌颂这一份真真切切的福报。
在这种狂轰滥炸的重赏之前,即使贤能如狄仁杰、李昭德亦难以抵挡,何况乎太平公主?公主仔仔细细将这份口谕从头至尾想了数遍,越想越觉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胸中隐约生出羽翼既成而将横绝四海的豪情——只要能以招募的侍读为根基,精心培育自己的底盘,那么她从此就有了上桌下这一盘混沌棋局,乃至左右整个朝廷风向的资格;如此一展身手,而不至于闲淡散漫,无所事事,沦为诸位公主王孙一般空有其表的花瓶——
这份恩遇与照顾实在太大,大得公主心绪激昂而莫能自已,真是由心底生出炙热的感激与喜悦。她踌躇片刻,只觉言语实在不能表述心情,于是郑重起身,肃衣敛裳,向仙居殿的方位深深拜了下去。
“臣惶恐不胜。”她缓缓道:“昧死再拜,叩谢圣恩。”
上官昭仪肃立于侧,待公主行过三拜三叩的力气,方才郑重出声:
“臣会转达公主的话。”
如此顿了一顿,上官婉儿又道:
“是了,陛下还嘱托过,公主启程上路时,也可以将皇嗣家的几位皇孙一并带上,也算长长见识。”
公主深深伏拜于地,宽大衣袍如水一般氤氲铺散,似乎是五体投地,全身心匍匐于皇帝天覆地载的恩典之中。但听闻这短短一句嘱托,衣袖依旧是微微一颤。
皇嗣家的几个大儿子都快要到弱冠之年,又哪里需要长什么见识?
——不过,这也并不足为奇。所谓事为之防而曲为之制,既然恩出格外,大大加强了女儿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