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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战中俞晓旸九段选择的是上跳。”安太善捡起一粒磁性黑棋,吧嗒贴在棋盘上,“这手跳确实不太容易想。”
他指了指龙尾,“跳并不是要逃走的一手,或者说俞晓旸九段他可能就根本没想要逃。这手跳的目的,是长气。因为这块气太紧了,他就把这里松一松。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看见,这手跳以后,这边就有白棋的提子。”他伸手拿掉两处棋,“当这两颗白棋被提走以后,我们再看这个局部,黑棋下方的气松了,而且多了两个眼位。”
“这个龙可能……”
“很难屠。如果黑棋接下来要掠夺下方的实地的话,那么这条龙就等于有了一块钢板。现在又已经是后半程,那样的话可能俞亮就要直接认输了。”
左手插进棋子里,一秒、两秒。俞亮撑着右脸颊,眉头紧锁,迟迟无法下子。
他的手指在棋盒里因为用力而捏出了“哗啦”的声音。他久久地端详局部,感觉黑棋的那条大龙好像一条黑色的绳索,正要把他的斗志绞灭。
难道终究还是要结束了吗?在无数次的挣扎和博弈之后?
揪紧棋盒中的白子,俞亮咬紧了牙。
不,绝没有结束!
时间很快进入了读秒。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
“啪嗒。”
白两百七十二,补。
“我的天啊……”小段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这、这怎么下在那儿啊?”
他转向方绪,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点自信。然而方绪的脸上阴云密布,完全看不出一点喜色。
纹枰对面的男人动了一下。俞亮稍稍抬眼,瞥见父亲的神情出现了自开局以来的第一次变化。
俞晓旸的眉头也锁紧了。
“这手……这手……”安太善踯躅了好一会,艰涩地说:“看起来像下错了。”“打勺了吗?”
“不大清楚,但大概率是的。”安太善用虎口在两百七十二手的位置上卡了一下,“把子落在这里,等于看见洞还往里跳。这样的行棋错误,初学者可能都不会犯呐。”
他有点惋惜地瞧着盘上的白棋,一时没有再说下去。
前头下得那么好,却被一手打勺断送,挺可惜的。
在迟疑了片刻以后,俞晓旸果然如他们所料,把两百七十二手吃掉。
这也是必然的结果。
黑两百七十三手,打吃。
白两百七十四手,枷。
事情似乎正在倒向结局。然而,正当安太善心怀惋惜时,他不经意瞥向直播屏幕另一侧“弈豆”的统计表,接着,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这是——”
“怎么了?”白川伸头。
“‘弈豆’显示的是……”安太善摸了摸额头,“白棋现在的胜率,有……百分之七十九……”“啊?”
白川连忙看向“弈豆”,赫然发现真的如安太善所说,白棋的胜率在几手之内就飙升到了百分之七十九!
可是,这是怎么做到的?俞亮他刚刚不是打勺了吗?
最终,这个疑惑在第二百八十手时终于被俞亮自己揭开了。
白二百八十手,封。
“啊……”
小段已经张大嘴巴,愕然得说不出话。
白两百七十二,的确是送死的棋着。因为从一开始,俞亮就没打算让这颗棋活下来。他真正的目的,是让俞晓旸在提子的过程中用出两百七十三手的打吃。
断送了龙尾三颗黑子的活路。
不过,万一俞晓旸没有提子呢?
方绪赶快在盘上摆了一下。
如果俞晓旸不提子,那么俞亮接下来反打,或者顶断,黑棋的气同样也会巨紧无比,然后被俞亮掐住龙尾绞死。
“精妙。”安太善说了一句。
几手之内,下部的大龙处,最有力的黑棋势力已经被白棋全部掏空。
眼前的棋盘上,黑与白摇摇晃晃,慢慢汇聚成清晰的模样。
从棋盒中拈起白棋,俞亮敛起眼睛。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下部的这条大龙,终于是他的了。
计时器的时间在逐渐减少。当时间全部清零,全场的棋手都放下了手。
俞亮也缩回手。此刻他仍旧低垂着眼睛,默然对着面前挤满的盘面。
就像小时候,他做过的无数次那样。
“恭喜你,小亮。”
一道平静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俞亮猝然抬了一下眼。他看见父亲正望着面前的棋盘,神情中包含着某些很深的东西,像是敬畏,又充满柔和的感情。
他张了一下嘴,喉结滚动,喉咙里却是梗的。
不久之后,棋院方面传来了准确的消息——
俞亮七段,胜两目半。
第115章
穿过酒店大堂,临近门前的是宽阔的喷泉水池。
拐过西侧,越过前门,时光冷不丁瞧见水池前一道黑色的人影。
是俞晓旸。
在正午的太阳光下,这个中年男人怀抱着一只钢制保温杯,安安静静地坐在水池边上,任太阳光把自己晒得眯起眼睛。
时光惊讶地眨了眨眼,想不通俞晓旸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十六进八的决赛刚公布结果,俞亮人还没走出会场,身边就被电视台和周刊来的记者堵满了。倒是俞晓旸,他简单地抬起手腕,做了一个拒绝的动作。前来的记者还以为他刚输了棋心情郁闷,因而没有再烦扰他。不过,就算是时光也有所听闻:下个星期左右,KBS将邀请俞晓旸担任纪录片的嘉宾,同时也直播自战解说。对这个男人而言,哪怕不再比赛,也有千万种通往纹枰的道路。
酒店门口的车辆和行人来来往往,时不时有人认出俞晓旸来。认也只是认罢了,大多只敢隔着距离朝他观望,大约是怕惊扰到他。
俞晓旸是太多人眼里的神。
时光抄着衣兜,一步一晃地朝水池跟前走。等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咳嗽几声:“俞老师。”
被唤到的男人一愣,慢慢向他看来。那种悠悠从发呆里回神的模样瞬间让时光想起了他的年岁。
他老了。虽然他也年轻过、奋斗过,不过他现在已经和那些每天在大院里晒太阳的老人家有了不少共同点,往后还会有更多。昔日他驰骋赛场,而今他倚靠在阳光下,满目疲倦,深秋的阳光落在他起皱的前额,连他嘴角的皱纹都像蒙进灰尘。
时光怔了怔,后知后觉地感怀到上午的比赛给俞晓旸带来的消耗。
“恭喜你。”
望了望他,俞晓旸徐徐地说。
“……谢、谢谢。”
时光抄紧衣兜,眼睛往地下的脚尖上瞥了瞥。一阵穿堂而来的掠过池中水面,勾起波纹,又拂着他前额的碎发奔向远方。时光禁不住朝左侧望去,看见风摇动酒店门口竖的旗帜,飞向布满城市和车水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