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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拜托我照顾他,说实话啊,我只是个大男人,老婆也不在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孩子才好。如果只是要我教他下棋,那也没有问题;可要我像监护人一样地教养这个孩子,实在很难办啊。所以一开始我说什么都没有接受。
“结果俞九段对我说,你不是一直都希望能教导一个聪明的孩子吗?这就是了,你一定要试试看。
“我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勉强答应。其实我当时在想,这么小的小孩,又不会说韩语,只身在外也不可能待那么久的吧,完全没有想到他一直长到十五岁才离开。”
时光愣愣地听他说话。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这是一段他从未知晓的往事——关于俞亮九岁到十五岁的那六年,几乎是一个少年一整个的青春叛逆期。
“这还是一九九七年末的事情了。我记得是他母亲送他来的,当时她在釜山陪俞亮呆了一个月才回国,之后那孩子就被交给我了。他当时年纪太小,而且还是外国人,没有监护人是无法在韩国久居的,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要带着他办理很多手续,包括在棋院挂籍这种。我汉语说得很好嘛。”他又蹙眉,“一开始我都做好哄孩子的准备了,因为要做很多杂事,真的很麻烦。结果他不管要去做什么,都很配合,也很有礼貌,从来不给人添麻烦,像个十来岁的大孩子一样。”
他拍了一下手掌,吐出一口气,充满感慨地说:“不过,过于安静懂事倒不一定是好事情。”
“不好吗?”
“可能我在棋院里碰见的孩子不太像那样吧。虽然练棋生活很枯燥很苦闷,但平时也都是笑嘻嘻的;俞亮却不那样。他刚来我家里的时候,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笑容,呃……也不是苦闷,只是对孩子来说,那种神情好像太严肃了。我担心是不是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所以这孩子有些寂寞,于是花了些精力教他说韩语。
“结果还是老样子嘛。你可以想象那种情景:十岁大的小孩,每天板着脸,做任何事都急冲冲的,仿佛背后有人用鞭子赶他似的。
“大约是三个月以后,我跟俞九段通了一次电话。我当时忍不住就朝他抱怨,说嗨呀,您这孩子很聪明,真是什么都好,但就是有一点不太好。俞九段问我哪里不太好,我回答说:就是因为哪里都很好所以才不太好啊,十岁左右正应该是没心没肺到处闯祸的时候呢。
“俞九段想了很久才回电话给我说,可能是因为那孩子没什么朋友。”
朴永烈抬腕看了一下表,摸了摸光下巴。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有了新的目标:试着跟俞亮做朋友。”
“啊……”时光张大嘴巴。朴永烈笑了:“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当时的计划是这样的:先让这孩子笑起来,别的以后再说。之后我尝试着改变自己教棋的方式,比如说我会把他叫到院子里去,用粉笔在地上画棋盘,然后指挥他把家里的凳子拿出来,跟我一起扮演棋子……用这样的方式跟他讲解死活。
“他虽然照做了,但是一开始他好像并不是很情愿。可能他会觉得我在多此一举。”男人刮了一下落到前额的刘海,“除了讲课,我平时也会经常干一些呃……自己平时不太会做的事情。我会有意让自己扮丑,或者故意摔倒、被东西打到——很蠢的那种逗人笑的方式。”
他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时光也跟着轻笑。
“他最后笑了没?”他问。
“你猜呢?”朴永烈朝他挑挑眉。“我可是牺牲了很多哟。要是再不领情的话,那就太打击我啦。
“总之,那孩子来家里快一年以后,我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才好。不过也得申明,这种相处是双向的。”他耸耸肩,“在我扮丑或者做蠢事的时候,俞亮也完全可以认为我是个傻瓜,甚至可以干脆走开……但这些他都没做。我得说,我们直到现在都能处得很好,而这并不只是我的功劳。是他自己愿意接受这样的。”
他说完话,突然“啪”地拍掌。时光一乍:“怎么了?”
“到你了。”朴永烈说,“昨晚你来得太晚,很早就休息了,还没有时间听你说你自己的事。虽然之前在棋院的计算机室见过你,不过那时候我们彼此都不认识。
“就趁着现在这个机会说吧。时光,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时光抿了抿嘴。
离三星杯本赛开始不过只剩半个月,再过一个星期左右,中日韩的参赛棋手都会陆续来到釜山市。
心里千头万绪,他下意识张嘴解释:“俞亮没有来是因为——”
“我没有在问俞亮的事,我问的是你。”朴永烈说,“是你,明白了吗?不管李赫昌想要邀请入团的是谁,现在来到这里的人是你,所以就不要再管其他人了,哪怕‘其他人’是俞亮也一样。”
这番话足叫时光沉默了很久。
良久,他答道:
“我是被棋院选中,送来参加李赫昌九段访学团的。”
闻言,朴永烈缓缓地笑了。
“这样说才对。”他答道。
时光冲他有点儿感激地笑笑。
几乎整个棋院的人都知道,李赫昌九段最希望邀请的中国棋手是俞亮,现下正在中国棋院访问的安太善一行人更是一度反复朝棋院表达此意。
最近一次听闻这个消息还是在时光和俞亮两人刚搬出国家队宿舍的时候,彼时的两个人谁都没太在乎这件事。那时时光打从心底没觉得这事儿跟自己能有什么关系,他一句韩语都不会说,来了也访不了学;要是俞亮能来,高低应该是件好事:代表中国出访,想想都觉得头上冒光。
那天晚上洗碗时他顺口对俞亮提了一嘴,对方却有点沉默。
“我不去。”俞亮说。“师兄不久前刚朝棋院递交了休赛申请,下一个季度围甲赛事的总冠名”商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队里也正要换赞助,他现在每天都在发愁。我不能只顾自己。”“可是——”
“而且。”俞亮朝他抬眼,“现在的我也没有可能撇开你去别的地方。”
时光眨巴着眼睛望他,脸上最终难免一片血红,脑海中也会接连冒出很多荒唐的景象来。
自己难以回答。在过去,只有下棋的生活从没教过他们该怎么以恋人的关系相处。情热、冲动、狎昵的野心、占有欲,这一切都来得又快又陌生;从某一个时间节点开始,他们在围棋以外的地方又重新认识了彼此,抱着隐秘的好奇心用身体重新衡量对方的尺度,在同一件事中体会不同的被驯服或驯服对方的感觉。别的事情当然也干,只是别的事情都不如前者刺激而特别——或许太特别了。十九岁且平时只需要做下棋这一件事的男孩们关上门以后都会做些什么,那些只见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