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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夏哥,比赛开始了啊!”
“不要啰嗦,我知道了啦。”
高永夏“轰”地一把推开门,连跑带走地往头上套T恤衫。他三两步冲到电视机前面,把音量调大。
NBS电视台的直播镜头里,今天负责讲解的是韩国前围棋第一人朴永烈九段。
“朴九段您好。”主持人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今天的对局对您来说应该会很有意思吧?日本的两名棋手和俞亮四段,都曾在您的研究会上学棋。”
“是这样。”朴永烈颔首道,他的目光越过主持人,往时光和小林的对局转播上轻瞄了一眼,没有人发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过去他们与我有些渊源。”
“怎么样啊,朴九段?您认为他们之中谁的表现会更出色一点呢?”
“嘁,又来了。”高永夏从浴室里拖了一只小马扎,在电视机前边坐下。他个子生得本来就”高,却这样坐在一条马扎上,模样有些滑稽。“快解说比赛啊,非得绕到人家老师头上。”“……因为来的是朴九段吧。”洪秀英小声接道。
“那昨天她怎么没跟崔九段大谈特谈日焕的事情啊?”高永夏说,“因为今天是中国人和日本人的对局,所以才特地把他们在韩国学过棋的事情拿出来说吧?真是的,就算他们赢了棋,那也不算我们韩国赢的啊。”
“永夏,你好刻薄啊。”洪秀英这样说道,脸上却跟着笑起来。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高永夏说着,仰头喝了一大口冰镇柠檬汁。
主将战开局的第一手,由羽根秀树执黑先行。
屏幕放映出主将战的盘面情况,第一手落在棋盘左下方的星位上。
第35章
万籁俱寂,偶尔有“咔哒”的摁键声在会议厅里响起。
继黑第一手的星位,白第二手顺势落下。
羽根轻轻地抬眼:四路。
这个位置既可以说在意料之中,也可以说在意料之外。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俞亮,后者的面容一派沉静。
他眼看着俞亮那只刚捻过棋子的手从纹枰上抬起来,越过数条相交的棋盘纹路,“咔哒”摁下计时钟。
抢占二路和三路,尽可能先捞实地,走上几十手后开始治孤,这是近几年来比较流行的下法。在羽根的印象中,它大概发轫于韩国棋手之间,随后因为韩国棋手的崛起而广为流传。其影响不仅波及了当今棋坛的一批围棋新秀,恐怕还能再往后绵延几代人。
平心而论,如果要走先捞后洗这一条路,多捞实地确乎是必要之举,一旦成功,就能尝到大口的甜头。只不过这种做法同样也有其难度:想多捞实地,下到大几十手开外以后几乎就免不了要跟对方拼治孤能力。
道理,要怪就只能怪治孤成功后的红利实在诱人,引得棋盘上的胜负师们纷纷铤而走险。棋手这种人,十个有八个都带点赌性。
俞亮则有可能是这批赌徒中最不走寻常路的其中之一。以他所具备的棋手素质,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像现在流行的那样抢二路和三路,先捞实地而后治孤,下出比现在更有效率的行棋方式。
可他偏偏选择了现在的下法。
羽根不讨厌他这样。韩国棋手某些颇具实用主义色彩的做派在他看来多多少少都有点“地沟流”的意思。行棋效率很高,反过来说,就是很有功利性,容易破坏围棋本身的艺术感。
这倒不是说,下得好看比输赢更重要。比赛时过分地追求输赢,难免会徒增自己的竞技压力,羽根敢确信,没有人会真的喜欢后者。高永夏曾经明目张胆地说他们这些人是韩国棋手的复制品,这话从逻辑上来看本身不算全错,甚至可以说他讲对了很多东西,然而羽根深深地明白,不论接受过什么样的训练,棋手本身的性格仍然很难被改变,在棋盘的面前,他们终究会选择那个会让他们更舒服、更开怀的下法。
直到今天以前,羽根一共跟俞亮交过几次手,令他倍感惊讶的是,在这几次交手里,俞亮的行棋思路基本就没有雷同的时候。这种行棋方式会让他想起不贴目时代棋谱中白棋给他的感觉:积极、主动、求变。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从对方手中赢过,哪怕只有一局。
对局又名手谈。手谈,就是用手来交谈。
即使还在布局的阶段,羽根也能从对面感觉到那股强烈的自尊心。
肩负着竞技的压力,俞亮却没有被这种压力所绑架,而是竭尽所能地以求胜为引,追索着他想要的下法。
也许自己在一开始就输了。羽根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好像被人喂了一勺的石子。
怕输的人和不怕输的人同台竞技,结果会怎么样呢?
他看着面前的纹枰。黑和白穿插成另一个世界,这是俞亮的棋,也是他自己的棋。
我总不会现在就输给你吧。
他咬紧牙关,伸手——
黑三十九,拆三。
“呃,拆得有点低了……”洪秀英喃喃道,他探手往高永夏怀里一摸,顺过遥控器调大音量,“不过,昨天还有点担心羽根君呢,现在看起来还好嘛。”
“不然还要怎么样啊。”高永夏说着话,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紧直播镜头里的主将对局,“都到这里了,怎么样都得先打一打,这可是围棋啊。”他说,“中盘都没下到,谁能说得准后面的事情啊!”
白四十六,飞。
摁完计时钟,俞亮轻轻地扫了一眼盘面情况。
序盘已经结束,他的优势看上去比羽根要大一些,但这种差距还不足以致命。他的目光连着心算一起在盘面上飞快地推演着。
黑棋的实地比他略多,大约在两目半左右,比不上白棋在外势上的优越。
上白二十二似乎已经岌岌可危。
子力不够。他一眼就得出了结论。
此处就是他白棋的劣势所在。在力量对比悬殊的时候,赶紧想办法外逃是棋手第一直觉的选择。
对面的羽根似乎在微微地朝自己抬起脸。俞亮留意到了这个动作,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做出了一个预判。
果然,黑四十七在六路下出了靠。
羽根也留意到了双方在外势上的差距,因此,黑棋的这步靠以争锋相对的模样毅然挡在了即将在左上部形成立体阵势的白棋面前。
俞亮微微眯起眼睛,他很快就在盘面上领悟到了黑四十七的另一处玄妙。
利用了右下方黑子的优势,黑四十七与黑三十五遥遥呼应,组成侵消之势的同时,又虎视眈眈地坐镇在白二十二的上方。
你竟然想逼我逃走?
俞亮垂下眼睛,他的嘴角微微向下抿,隐隐含着一股狠戾。
在黑四十七的威胁下,原本就濒危的白二十二似乎除了逃走之外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