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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又变成了四个。

宋甫昕依旧是那副不太机灵的样子,甚至相比于刚被卖来这?里?的时候,人显得更傻了,从笨拙变成了愚钝。

也许是因为无?休止地生孩子,或许是因为她即便很?听话,也受了许多折磨和虐待。

蒋欣芮甚至觉得,宋甫昕现?在?看上?去?的样子,和她被带走时,自己母亲的样子差不多——可她们?却相差了二十几岁。

“宋甫昕,你好吗?”

蒋欣芮是慢慢才适应连名带姓地称呼别人的。她开始叫她甫昕,但是她没什么反应。直到蒋欣芮着急了,把她的全名脱口?而出,她才像从某种符咒中解除了禁止一样清醒过来,憨憨地朝蒋欣芮点点头。

后来蒋欣芮就记得,要称呼她的全名,否则她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是你啊,吃饭了吗?”

“吃了。你呢?”

“一会吃。”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蒋欣芮不知道该跟她聊什么。问她过得好吗?这?个问题也不需要问,用眼睛看就能很?轻易地得到答案。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她或许会茫然着那双空洞的眼睛,了无?生机地看着你。

她能有什么打算?谁会允许她为自己打算?

再或者,问她怎么才能逃出去?吗?有一个瞬间,蒋欣芮觉得这?个问题对于宋甫昕来说太残忍了。她在?花一样的年纪被拐走,离开她赖以生存的家,来到完全不能给她任何保护和庇佑的贫穷山村,在?这?里?被迫怀孕、生产,又在?极快的时间里?再怀孕,再生产,无?休止地循环往复。

蒋欣芮曾经听说过,女性会在?生产后慢慢忘掉自己孕产期的那些痛苦,比如那些无?法合眼的夜晚,和满是血泪的剧痛。这?是女性对自己的保护,也是繁衍的魔咒。

可是,她想?,即便这?种苦变淡了,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叠加,一回又一回的深刻,宋甫昕心口?的那块肉是不是已经被戳烂了啊。

在?这?个时候,如果?告诉宋甫昕,自己准备逃出去?,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原本有办法可以逃出去?,即便希望只有万分之一,可这?万分之一对于宋甫昕来说,不知道是救赎,还是更进一步的迫害。

是了。她的苦不只是养育了四个孩子,还有那些生下来,却没能活下去?的。

因为她曾经生过两对双胞胎。

蒋欣芮见到过,却在?后来的某一天?,突然发现?宋甫昕带的孩子变少了一个,她的生命力好像又被抽走了一些,干枯的和地里?的稻草人没什么区别。

蒋欣芮不敢去?问宋甫昕,只能私下问李壮,问他知不知道,那家人为什么少了一个孩子。

在?李壮习惯性地控诉蒋欣芮是不下蛋的母鸡后,还是给她解释了,原来是因为那家的媳妇生的女孩子太多了。

李壮没有把话说完,但蒋欣芮已经完全懂了。

生的女儿太多了,所以要送走,或者直接抹杀掉。具体对那两个女孩儿做了什么,蒋欣芮并不不知道。她没见过谁家的坟地里?面?有女婴的墓碑,因此大概是丢到后面?的乱葬岗里?去?了。

原来,那片野地说是叫做乱葬岗,其实累累白骨都是想?要自由?平等的女人和无?力的女童。

蒋欣芮有时候问李壮,村子里?这?么缺女人,甚至到了要去?外面?买的程度,为什么生了女儿还要嫌弃,或者把女儿丢出去?呢?

毕竟从外面?买人又要花钱,又容易被抓。

李壮好像听到了极荒谬的事情,皱着眉瞧了她一眼,不屑地说:“买来的多便宜。”

心口?骤然一痛。

蒋欣芮从来没有找李壮问过自己的“卖价”——她宁愿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多少钱,能让这?些罪犯狠心打破了她的安稳人生,将她扯到这?些泥泞里?来牢牢困住。

但这?次,从李壮的口?气中,她能直观地听出来,原来自己真的被卖得很?便宜,甚至能让这?个贫穷村庄的庄稼汉说出“多便宜”三个字。

养育一个女孩要付出钱和时间,在?这?个山村里?,又或者是在?这?个山村外,她们?又不能“传宗接代”,所以这?个村子的人不愿意养女孩。

可是村子里?面?如果?没有适婚的年轻女人,下一代就不能繁衍,于是他们?把主?意打到了外面?,永远低于养育一个女儿的成本,去?抢来一个年轻的,受过教育的,没怎么吃过苦的城市姑娘。

况且只要愿意加点钱,就能像李壮一样。“定制”一个专属于他喜好的选择。

这?些姑娘一律都没吃过什么特别的苦,还保有一种专属的天?真和无?邪。她们?一般都有文化,有良好的教养,这?样一旦能被同化成这?个村子的媳妇,连下一辈的教育都不用操心了。

于是他们?伙同那些人贩子,从某个角落伸出一把剪刀,把温室里?别人精心养护的最漂亮的花摘下来,踩到泥里?,随意处置她的死活。

五年多过去?,蒋欣芮还是被这?扑面?而来的恶意紧紧包裹住,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在?这?个村子漫长的历史中,到底曾有多少像她一样的人。

或许那些抽出鞭子挥向女人们?的男人,正是一个被拐来的女人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可他们?却全完忽略了,即便对自己母亲的痛苦,也视而不见。



不久后,李壮家的院子罕见地又热闹了起来。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原来是又有大车从外面?开进了村子,和当年蒋欣芮被拉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猝不及防地,曾经那些几乎封存的,腐臭的、黑色的、毫无?光亮的日子,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蒋欣芮的脑袋里?。

仓库,车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温热的尸体,紧紧缠绕住的绳子,和因为不过血而感受不到存在?的冰冷的手指。

一桩一件地浮现?出来。

蒋欣芮眼前一黑,几乎要厥过去?。

这?伙人贩子有几年不曾来过了,蒋欣芮她们?几个,就是这?伙人此前在?这?个村做得最后一单生意。起先蒋欣芮以为他们?是定期输送“货源”的,但一直没等到人影。

意识到这?一点,蒋欣芮下意识地寄希望于他们?是被警方逮捕了,被自己的爸妈,自己认识的警察们?,或者随便哪个她不认识的警察都好。这?样顺藤摸瓜,也许很?快就有人能从犯罪分子的口?中查出这?件案子,然后来将她们?解救出去?。

但日子以年为单位过去?,始终没人来找到她。蒋欣芮灰败地想?,也许他们?是流窜作?案。

不过现?在?看来,也许是最近这?几年,村子里?暂时不需要新的女性来婚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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