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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抬着尸体离开院子后,门外摇摇欲坠的、纸糊的小轿又停留了一会,这才颤巍巍地重新被架起来,慢慢地走远了。

世界突然重新安静下来,招娣却有些怔愣住了,仿佛是没有看懂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心中自然是有答案的。可是这答案分明裹着人的血肉,湿淋淋地搁在那,她不想碰,也不敢碰。

她只能魂不守舍地关上窗户,神游一样地回到炕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睡着了。

鼻尖的血腥气这才慢慢散去。



第二天一早,招娣从炕上醒来,恍惚觉得夜里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

她顾不上叫醒三姐和两个妹妹,自顾自地爬下床趿拉着草鞋出了屋门。

地上大姐的尸体确实不见了。连带着扒在墙上地上一天的稠黑血迹也不见了。

难道自己又突然死掉了,回到了大姐离世之前吗?

心中怀疑,她又往母亲的屋子走去,想要验证什么一样。却还没等多靠近就听到外面女声响起:“盼娣!招娣儿!醒了就赶紧出来!”

下意识地,招娣转身往院子外去,见到母亲手上拿着两个河鸭蛋,喜气洋洋地往家的方向走。

看见招娣迎了出来,母亲鲜见雀跃地开口:“看娘找到什么了?拿回去给你爹补补身体!”

她看着几乎是和二姐在同样的位置,以同样的姿态回来的母亲,脑中一片迷茫。

这个麻木的,愚昧的女人,十几年前是不是也像自己的二姐一样,拿着给弟弟妹妹找到的鸭蛋回家,却在半路便被卖到了另一个魔窟?

那二姐呢?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只会下崽子的人形皮囊?

见招娣没什么反应,母亲有些不悦地拧了拧眉,指使着招娣出门:“去赵老爷的坟地把东西取回来去。在哪,你知道不?”

招娣缓慢地摇了摇头,脖子像老旧的发条,转不过来。

“顺着这路直走上山,遇到一间红房子的时候往左拐,再走百十来步就到了。”

母亲不耐烦地为她指了路,就再不看她,转身去寻自己的儿子去了。



招娣顺着路走,一路上也遇到了同她打招呼的人,但更多的人不认识她。

她在家里闷了三年,没人能把她的脸和老王家的四闺女对上号。

母亲指的路并不远,她很快就走到了。褐灰的山头只有一点白色,很好找。

她走到墓前,看到那个被石头压住的白色的纸包,薄薄的一层,上面写着“礼金”两字。

招娣的视线又朝墓碑上的字移过去。

“夫赵白生,妻赵王氏之墓。”

这一刻她才如遭雷击一样清醒过来。像是被冰冻的毒虫从她心口像四肢百骸爬过去,身上霎时覆上一层冷汗。

哪里是梦。哪里有重生。

无非是她可怜的长姐,那个被半头猪换了下半生的女孩,死后也不得安宁,忙不迭被自己的父母配了冥婚罢了。

她不甘在十一岁嫁给一个陌生人进入下一个魔窟,粗糙地衰败下去,只能通过惨烈的死亡来获得解脱。

可她即便死了,也要被榨干最后一滴血,被迫捆在另一个陌生人的身边。

黄泉路上又被人剥了唯一的一件新衣。也许为了让她能乖顺地躺在那个老男人身旁,关节骨头都被砸碎了。

她到死,墓碑上都不是她的名字。

第4章 山村女童3

招娣病了。

起初以为是她着了凉,或者是乱吃了脏东西闹了肚子。没人在意。

可热乎乎的米汤灌了两天也不见好,招娣薄薄的面皮都被烧得干巴巴的,像是脆弱的红纸。

母亲这才害怕起来,连忙找了焦老婶来给看看。

“烧了几天了?”

焦老婶离不开那根烟袋锅,叼着木头杆子讲话的时候,嘴里含含糊糊不清楚。

“已经是有两天了,捂了被子喂了热水也不见好。这丫头也是,太不懂事。”

母亲指责起来,招娣为家里添了大麻烦。

“今天夜里我去外头给她叫叫。要是叫不回来,那就预备起来吧。”

焦老婶看了看招娣发抖的嘴唇和紧皱又突然舒展开的眉头,心里了然是被吓丢了魂,吩咐完就离开了。

“谢谢焦婶子!”母亲听后放心起来,让三姐在屋里照顾着招娣,自己则是下地干活去了。



招娣自从大姐的坟前魂不守舍一样地回来后,这两日,仿佛都在一些光怪陆离的梦中。

高温,火烧。她好像流连到了地狱里的火海,哭嚎遍天,哀惨凄绝。

身旁走过些看不清脸孔的小鬼,仿佛没有注意到她一样,自顾自地向前挪动。有些鬼手上还捏着根铁链,晃晃荡荡地,链子末尾还拴着个鬼。

她拦住其中一个步伐缓慢的,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你见过我大姐吗?”

“大姐?”那个小鬼的声音有些沙哑,缓慢又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来,像是咀嚼着这两个字一样。

“那你看看,拴着的这些,有没有?”那鬼像是说完才想明白,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招娣心头一震,忙不迭低头看去。

地上那些被铁链拖着的,全是女人。

她的瞳孔剧烈地抖动起来,身体瑟缩着后退。她仿佛撞到了什么,但是又冒冒失失地继续跑。直到一脚踩空,又跌进另一个幻境。

如同隔世。

那里平和极了。人们都穿得整齐漂亮,连空气里都有香味。

她仿佛天然地对这里极为熟悉,顺着人流就走了起来。

人群走到一个个岔路口,又逐渐分散。慢慢地只剩下她自己。

但她不觉得孤单,脚步轻快,一个人走向终点的白色光圈里。



“给四丫头抱到路口去。”焦老婶在半夜如约而至,喝完了夫妻俩预备的稠酒,树皮一样的脸上有些发紫。

她是村里辈分最高的女性,没人记得她多大年级。也许七十岁,也可能有一百岁了。

焦老婶在地上画了个浅浅的十字,让王老四把招娣放上去,然后自己接过女孩的身子扶稳。

站好后,她让夫妻俩先往回走,走到路的尽头,闭上眼睛原路再折回来。

“金童提壶亡引水,三船不渡上更天。莫惊慌,莫惊慌,主人家中有黑狗,主人家中有红枪。”

她口中念念有词,半眯着的眼睛毫无焦点地呆滞着,耳朵又好像努力搜寻者什么声音。

“招娣喔!上身咯!”

“来啦!”

她开始这样一遍一遍地自问自答,在夜晚的路口实在诡异。

七番之后,她砂纸一样的嗓子几乎要说不出来话。喊完,她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的鸡血点了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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