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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闷热的空气和聚在角落里旋转的飞虫,十字路口堵了,交警不停地吹哨子,他从写着载客的出租车前横穿而过,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偏僻的河边桥洞下,静静靠墙立住。
他没什么地方可去,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这里,这里只有垃圾与流浪汉,不管垃圾还是流浪汉,皆没有兴趣打扰他的安静。
周赦自己知道,不管他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多顺从,他安静顺从的外表下居住着一头野兽,是被用皮鞭和鲜肉囚进铁笼的野兽,那野兽面庞之上仇恨人类的眼睛从未熄灭过。他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勾头注视着长满裂纹的地面,好像看见了千疮百孔的心。
天色还未全黑,天桥底下异常昏暗,不多时下起雨来,周赦拉上连帽衫的帽子,一声不响地走进雨里。
河堤上根本没有第二个人,他是磅礴雨幕里唯一的行走者,渐渐地路灯亮起,渐渐地四周昏黑,远处撕开亮白的闪电,滚滚天雷轰到地面。
脚边聚集了黑色的污水,他们将肮脏的城市洗涤发光,自己阴暗地流向地下,他随着他们逆流,也许能找到污垢的来源。
老旧路灯的注视下,周赦怔然停住脚步。
奔腾而来的积水上游,蓝绿红垃圾桶的中间,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他死也不会认错,那是许嘉音,哪怕只有一个侧影。
周赦抬头打量四周,高耸的楼房中间,狭窄的小巷上空,悬满红色蓝色不同名称的招牌,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在不知觉间走回了许嘉音家的方向,这条巷子正是许嘉音回家的路径之一。
这附近全是廉价宾馆和酒店,夜深了路上几无人行,哗哗啦啦的雨声充实着整个天空。
他竟在这里遇到了许嘉音,漫无目的行走的尽头,竟然还是许嘉音。
出于骨子里下意识的反应,周赦躲进了建筑后。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经历多少,他这卑贱的血液啊,在见到许嘉音后还是情不自禁地沸腾,加速的究竟是雨水下落的速度,还是他砰然乱撞的心跳?
他小心翼翼地猫出身子,偷偷看蹲在路边的许嘉音。
许嘉音没有动作,他静默地蹲在泥水里,好像一袋被遗弃的毫无价值的垃圾。
周赦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深呼吸一口,踏进了小巷。
他只是想走近看看,他不知道他喜欢的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跑来这里,怎么会这样蹲在地上,他装作路过的行人,只敢用眼角的余光谨慎偷看。走得进了,他越发确定没有认错,那就是许嘉音,尽管那个人双手环保膝盖,整张脸埋进臂弯。
周赦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远处一淌水泛着亮堂堂的波纹。
他逐渐走近,走到了面前,又逐渐走远,走到了前面,忽然,身后传来沙哑的呼喊:
“喂——”
周赦脊背一僵,脚步停在雨里。
“喂,你有烟吗?”
那是那时许嘉音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他暗恋许嘉音的生涯里,第一次和许嘉音说话。
他手掌发麻,无措地转过身,“没、没有……”
雨的丝线纷繁,许嘉音失望地低下头去,嘴角的淤青一闪而过。
周赦心里颤颤地抖了抖。
他明白,他只是被当作普通的过路人,许嘉音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丝毫他的记忆。
许久踌躇,他走回许嘉音面前,紧张地伸出手去,“我只有这个,你要吗?”
许嘉音就像那病床上垂死的患者,极其疲惫地抬起头,看向他摊开手心里的一颗糖。
雨水打湿了糖果的包装纸,幸而那是防水的塑料皮,里面装着随处可见的果味硬糖。
周赦心底发颤,生平第一次,许嘉音正眼看向他。
然而他很快发觉那双眼睛迷茫无神,只有严重喝醉的人会露出那样的眼神,雨水没能冲走许嘉音脸上的酒晕,他伸出双手看了看,那双手遍布伤口和泥污。
他愣愣地摇头,“算了,我手脏。”
周赦收回糖果,撕拉一下扯开,重新递过去。
他不说话,双颊通红得比许嘉音更厉害。
雨沫在路灯里飞旋,他静默的坚定地送出那颗糖,眼里闪着不容拒绝的光。
许嘉音呆呆望着他,双手按进泥里,像只小狗那样爬过来,从他手心叼走了那颗糖。
灼热的舌尖一掠而过,周赦心跳飞快,至今他还记得路灯照耀下,许嘉音湿漉漉下垂的睫毛,以及藏在睫毛下黯然的光。
他闷闷道:“谢了。”
周赦将掌心藏进怀里,像最正常最普通的路人那样点点头,转身朝巷子出口走去。
第40章 回忆 3
那之后,暑假很快来临。
二婚之后,周震深着家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往常冷冷清清的家里变得热闹起来,只有他一个人吃饭的餐桌不仅多了极度渴望的父亲,还有天降的新妈妈和哥哥。他默不作声地配合着这份温馨,快要吃完时,周震深破天荒地问起他的身体状况。
“差不多该到分化期了,少往外头跑,等分化期过了,就去参加x部的特试,过了,就给你办退学。”
周赦心底一震,“什么?”
周震深淡漠地重复:“这是我为你规划的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根本没有努力用功,我让教官带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场特试,好好准备,别让我失望。”
周赦关注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要给我退学?”
“过了特试,你会有新的更好的学校,难道你想在高中混一辈子?”
就算是周赦这个当事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早被安排了这样的路。
他放下碗筷,第一次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我不想去,我想在莱洋读完高中,然后考大学。”
周震深无动于衷,“x部就是你的大学。”
“不,我想自己选。”平静坚定的声音,如重物落地。
饭桌上安静下来,夏琬画与夏町疑惑相视一眼。
周震深抬起高贵的眼睛,难得认真地打量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时光飞逝,如今的周赦脸上仍有稚气,但身形成长得和自己差不多,样貌也大多像自己,只有眉眼间隐约透出几分母亲的味道,勾起他心里深埋多年的刺。
他威严出声:“你再说一遍?”
周赦丝毫不惧地迎上他的视线,“我不想进x部。”
周震深定定凝视,“你没有选择,我已经替你报名了,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们和别人不一样。”
“所以我连平常人那样选择的权利都不配拥有?”
“你当然拥有,可你是我的儿子,你肩上有责任,应该去追求荣誉。”
周赦冷冷发笑,“什么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