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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珍珍相信着父亲,觉得父亲下的决定都是对的。
而他大哥顾朝却是压根不知道这事,家里人没给他递过消息,倒是大哥在前线屡屡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到了顾家,让顾家上下都欢腾了一番。
顾平安原先是没想离家出走的,他甚至被关了半年还想着能够从长计议,如果不是直到万不得已,顾平安并不想和他父亲闹掰。
直到他弟弟顾阙有一天和他说了一个消息。
顾阙说年后,大哥就要回来了。父亲也给被关在房间里的顾平安订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姐,预备着年后不等他大哥回来就成亲。
顾平安被这个消息击碎了脑内的所有幻想,他知道,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
这样继续下去,不仅会误了自己的一生,更会误了别人的一生。
于是他计划逃离这个家。
或许是这半年来,他的不抵抗策略见了成效,几乎全家上下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他的出逃计划甚至都可以算的上十分顺利。
在一个雨夜,顾阙领着顾平安穿过了顾宅的重重守卫,趁着看守大门的门卫打盹,顾平安从墙头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入了李关山的怀中。
那时的他满心满眼的希望,从此之后,顾平安和李关山再不分离。
离家之后,顾平安并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去李关山的戏班子肯定是不行的了,他走之后顾父肯定全天的派人盯着李关山,只要顾平安和其有所接触,绝对当即就会被抓回顾家。
而客栈酒店人多眼杂,住进去就算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顾平安一时间竟有种无路可逃的错觉来。
最后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还是他加入的那个组织向他伸出了援手,给他安排了暂住的地方。
顾平安在此之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在水利委员会的时候同事之间,上级与下级之间,任何的帮助都是有所图谋的,要么是图名要么是图利。每时,每刻里,谁都想着踩着对方往上爬。
但这个组织却不一样。
他们什么都不图,他们彼此称呼同志,说同志之间就该互相帮助。
顾平安之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组织,这样的政党。
他震惊之中甚至还隐隐升起了一股热血。
就这样顾平安在他们给安排的地方站住了下来,突然无事一身轻的他,平日里也就读读书种种草药。
有时也会帮组织翻译翻译外文情报,出面谈一些药材生意,买一些药材。
因为有组织的庇护,顾家倒是暂时也找不到自己藏身的地方。
李关山只要脱离了顾家布下的人手监控,就会翻墙过来看他,有时会留宿,有时也只能匆匆的看一眼。
但这也足够了,他们两个人还在一起,对于那时的顾平安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人总是在命运的打击中把自己的要求越放越低,可命运却从不会因为人类的知足而轻易的饶过。
年后仲春时,顾朝终于从战场上率着军队凯旋了。
听说入城之前还剿了一波山匪。
至此,混岭城周边应该能太平十余年。
顾朝领着军队回来的时候走的是城门,顾平安也远远的看了一眼他大哥在马上的英姿。
但他大哥好像不高兴,一路上皱着眉头在似乎在人群中找着什么。
顾平安怕被发现,只能躲的远远的再看一眼。
顾朝回来之后,城里的政府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在城里大批的搜捕着他们口中的乱党,这其中就有顾平安所加入的政党。
侦缉队每天都得巡好几趟街,一批一批的往警察厅里逮人。
一时间城里风声鹤唳,寻常的百姓们见着“灰大褂”们都胆寒。
顾平安知道,这是战争还没结束,南京那边就忙着过河拆桥铲除异己了。
但无奈,他们眼中的异己倒也是势弱。
那段日子,顾平安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成天的呆在自己暂住的院里,原地踱步。见着自己熟悉的身边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批捕带走,最后成为城郊荒地里一具看不清面目的尸首。
顾平安没有办法,他知道这是南京那边直接下发的命令,在混岭。就算他去求他大哥顾朝,顾朝护得了他们一时,也护不了他们一世。
在这样的日子里,几乎前一天还给他送饭的人,还与他聊天的人,后一天就会坐在侦缉队的老虎凳上。
大多数人坚持住了,至死也没吐露出同伴的一个名字,少部分人被折磨的实在受不了了,于是便扯出了更多的人。
顾平安直到这时,才知道这个组织在混岭城中藏的有多深,又有多少人和他一样自愿加入了它。
这并不是一个小组织,文人墨客贩夫走卒,这个组织里几乎藏进了众生。
可能是他们心怀着众生,于是众生便都愿意接纳他。
顾平安好几次想提笔给他大哥写信,希望他大哥能否救一救自己身边的人,但都被组织中的人拦住了。
他们说这件事牵扯的已经够多了,即使把顾家再牵扯进去也于事无补,反倒只是会再连累更多的人而已。
就这样过了近一年,到初冬的时候顾平安的身边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原先周围熟悉的人,要么就是进了侦缉队,要么就是成了城外乱葬岗的一具尸体,也有些人离开了混岭城,往南边去了之后便再没听说过消息。
顾平安每日里只能呆在暂住的地方,顾家仍未放弃找他,他也需要时不时的换着地方。
他像是一只困兽,死死的被钉在了原地。
如何挣扎,如何咆哮也冲不破紧锢自身的枷锁。
在终日的惶惶不安里,在终日的东躲西藏里,在终日面对身边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的折磨里。
顾平安的精神似乎也有些不太好了。
他有时候盯着一页书,能盯上一天,从清晨到日落愣呆呆的也不发一言。他呆在院子的屋檐下,只盯着白墙,似乎在等着李关山什么时候翻墙再进来。
他身边那时几乎已经没有相熟人了,熟悉的能说上几句话的人都是要么被批捕,要么离去了。
后来的再接待他的人,都是受前人所托,可前人却已经生死难料了。
顾平安其实早有预感,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的。
或许自己被批捕之后,会被顾家捞出来然后被父亲安排着,走上他口中所说的康庄大道,娶妻生子继承家业然后一年年一月月的这么熬着。
爱不得,恨不得,求不得,怨不得……
一辈子做个精致的提线木偶。
而李关山呢,他会是什么样子,唱一辈子的戏,他在戏台上,他在戏台下。就这样过上一辈子吗?
他与他终究只能城南城北遥遥相望了吗?
那还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