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81
君王怎会在意这微不足道的牺牲!
而?太子泠,亦死在了他们波诡云谲的斗争之中。
年幼的新帝登基,甚至将刘昀召回了汴都,这些年他在边境没有寻到杀刘昀的机会,等他在汴都得到重用,或将更难——新帝知不知晓他的真面目?他已不在乎了,这些年他想得清清楚楚,此事涉及边境诸将的归顺与否、涉及天家颜面,就算帝王知晓,也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承认自己?父亲的错误的!
可那些盘旋在幽云河上、不肯消散的亡灵呢?那些变成血红云朵笼罩边境,化为风雨吹向世人的人们呢?他每到夜里便会噩梦连连,耳边塞满他们家眷对自己的咒骂。
他骑马奔袭,越过?几乎成为心魔的幽云河,同乌莽定下了交易。
不要紧,等取得天下、向王室复仇之后,与北方蛮人的帐,不愁算不清楚。
与外邦多年的血仇,不如背后捅来的一刀更痛。
……背后的一刀。
北疆多晴日,晒得幽云河发出沉沉的腥气,他半张脸拖在地上,砂砾、碎肉、尸骨,迟缓地路过?每一寸肌肤,那时候恨意几乎抵消箭矢加身的痛楚——援兵!援兵!援兵!他们为了一己?私欲,竟能害他到如此地步!
“呃啊——”
常照双目猩红,猛地自梦中清醒过?来,牢房如同往日一般寂静幽暗,却多了一抹微不可闻的香气。
常照缓缓地抬起头?来,眯起眼?睛,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些。
宋瑶风在他面前蹲下来,将一朵鲜红的月季花放到了他的手?中。
“宫中月季种得不多,我走遍了许多个宫苑,才寻到这一朵。”
常照感觉自己在忍不住地打颤,他想开口说一句“你怎么会来”,却又觉得徒劳——宋瑶风既然带了这朵月季花来瞧他,必定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初次进京的时候,他还那么年少,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了粉雕玉琢的天家公主,她?有一双晶亮的眼?睛。
若非看见?她?,他也不愿在那群世家子弟面前显露、射出那一箭。
离京之前,公主赠了他一朵月季。
那朵花也是这样的红色。
常照攥紧了手中的花,没有抬头?,也不敢说话,宋瑶风站起身来,言语中带了一丝哀情:“你撺掇戾帝滥杀,害死了皇后的兄长,害死了我视如手?足的贵妃,还有幽州和?汴都两地苦苦抵御外敌的兵士……有太多人因你而?死,无论如何,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你都该以命相抵。”
她?转过?身去,沉默地等了一会儿,只觉双眼?生?痛,却理解了他不敢抬头的情怯。
他不愿意见?叶垒,不想抬头?看她?,大抵是一样的心情罢。
宋瑶风轻声问:“你……当真没有话对?我说吗?”
又过?了许久,她?才听见?常照沙哑的声音:“……与皇后娘娘的赌约,是她?赢了。”
“什么?”
常照依旧垂着头?,一字一句地道:“她赢了,我束手?就擒便是,不过?……能否请殿下告知,他们预备……以何罪名杀我?”
宋瑶风伸手?拭去了抑制不住的眼?泪,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叛国。”
常照的声音抖了一下:“叛国……叛国者?,是谁?”
“是残害叶氏满门的刘昀和?常暮,陛下已经下令,去了他们的一切官衔,以叛国罪载入史册。”
常照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宋瑶风继续道:“是……常暮那个为祸乡里、横行霸道的公子常照,你要保的十八个人都是叶氏残军,功过?相抵,无罪可论。”
听完她?的话,他终于舒了一口气,忍不住笑起来:“叛国者?,自然是常照……同旁人、同叶氏,没有丝毫关系。”
他直身跪下,深深地叩首道:“臣……遥谢陛下和?娘娘,许臣带着这张假面游街。”
宋瑶风再难以按捺,疾步离去,走出牢门?,她?还能听见?常照在身后殷殷的反复确信:“叛国之人,是常照!只有这一个人!”
她?倚着牢门?,为他安心:“……是,只有他一个人。”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常照才缓缓张开手?指,那朵月季花因为被他攥得太紧,已破裂为芬芳浓艳的残片,如同满手不能洗净的鲜血。
他苦笑了一声,如见?珍宝一般重新攥紧了拳,倚在墙壁上,断断续续地唱起一首幽州人常唱的《不归歌》。
“平乱去,去不归;金器行,去不归;幽云没,去不归;血成河,去不归!将士揖别去不归,年来春去……复春归。”
第107章 目窕心与(三)
汴都野郊外有一座低矮的山坡。
不同于庄严肃穆的皇家陵墓,它极为平凡,山道上野草稀疏,只有山顶墓园边种了几棵凌云的高木。
落薇并非初次来到这里——刚结识周雪初的时候,周雪初从江南跟着她回汴都,先带她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座山是我祖父买下来的,山上葬了他许多朋友,每到清明?,祖父和祖母常常念叨这里,所以我和兄长?每次来汴都,都要来为他们拜祭。”
宋泠握着她的手,与她一同路过高高矮矮的墓碑。
这些墓碑历经三?朝,风吹雨打,几乎看不清墓主人的姓名,墓园中凌云木却依旧繁盛,为他们撑起了一大片阴凉的树荫。
落薇站在这些墓碑之前,心下只觉凄恻。
人活一世,轰轰烈烈地争过、抢过、爱过、恨过,浓墨重彩,不能尽述,然而?死后,终归只是这黄土一抔。
相伴在侧的只有长久的寂静,和穿过树叶的微风。
宋澜将人世间最后一颗“衰兰”留在了乾方殿最显眼的案上,柏森森拿到之后,终于不必再取宋泠的血为落薇做药引,在他一番努力之下,她体内余毒被清理?殆尽,再不复从前呼吸急促、久病不愈的痛苦了。
“当日你得知中毒之后,为何这么平静?”
柏森森忽而在她身后问:“你和灵晔都很平静,在大河前辞别宋澜,亦是决绝——当初我并未寻出解毒之法,也直白告知过你若再殚心竭虑,恐有?性命之虞。”
若知自己?不久于世,为何还?要拼尽全力地走下去?为何还?能笃定自己一定会赢、丝毫不顾惜后果?
落薇与宋泠对视了一眼,沉吟道:“……我想把我相信的东西证明给天下人看。”
“利益之下、人心之下,世间仍有?虚无缥缈的情谊、通行于世的道理?,倘若施恩,就能得到好报;倘若作恶,必将受到天谴。真相大白于世的那一日,世人会称赞美丽高洁的品质,鄙夷卑劣恶毒的心思,我想做……让我觉得快乐和正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