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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嫣思绪越飘越远,倒没注意到冉韬的神情变化。
刚才因为角度的问题,诗句被挡住了大半,冉韬只看见了最后一个字——“韬”。
灯火摇曳间,那个字被少女提在手里。
背后染着这样隐秘的心思,冉韬犹豫了一下,才据实以告,“是因为这句诗。幼年时,我家门口曾有位落魄相师经过讨水喝,他见我与常人长相不同,说是不凡,便给我起了一个名,单字为‘韬’。”
他说这话时并不以为意,就如同他即便有了“韬”这个名,也依旧是“冉二”一样。
要不是今日的意外,他甚至想不起来这桩事,也回忆不起这个在当时的他看来更像是画符的字。泥淖中的人,能有什么不凡呢?倘若真有什么天命眷顾,也只有他是那个村子里唯一从山匪屠刀中活下来的人。
这却并不是什么幸运,而是事发的那段日子,他被爹娘丢到了深山之中。冉韬对此早有预感。他吃得太多了……有他在家中,会饿死其他兄弟姐妹,他的父母只是做出了选择而已。
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在丛林中寻到了归路,出来后就对上了一片血海的村子。
或许很惨烈吧?但冉韬如今回忆起这些,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像是旁观了一场别人的事一般。唯有的印象是那股深入骨髓的饥饿感,饿疯了的人什么都会吃的。那痛苦太深刻,冉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但不知什么时候他却发现,原来饥饿感也会模糊,会变成一种甜滋滋的糕点香气……
冉韬忍不住将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很快又克制垂眸。
杨嫣倒是没把冉韬的话往深处想。她手底下的丫环小厮干活的时候还知道说两句吉利话讨赏呢,去主人家讨水喝当然要留个好印象,夸夸“你家孩子真棒”很正常。
虽是这么想,她还是忍不住半开玩笑地接话道:“这相师说不定有些真本事在身上呢,不管是前昭还是韩周,不都是有名相师的事迹吗?韩周的太.祖甚至封人当了侯。‘韬’字很不错,藏兵于内,是个……”
杨嫣说着说着渐渐消音,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冉二刚才说什么?“韬”?
这个名字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
没记错的话,那个未来让她惨死的赵姓皇帝就叫这个名。
好巧啊哈哈……笑声渐渐艰涩.jpg
作者有话说:
[1]戈矛排笔阵,貔虎让文韬。
——(唐)元稹《奉和浙西大夫李德裕述梦四十韵,大夫本题言》
第18章 赏赐
◎她只是不见他了而已◎
“咔嚓——”
陶瓷的面具摔在地面,裂成了一瓣瓣的碎片。
冉韬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对上少女脸上又震惊又错愕的神情。
那双秋水般眸子过往总是盛满着盈盈笑意,可是这一次,那眼底的情绪在几度变化后,看过来的眼神变成了十足十的陌生。
冉韬微怔。
……她发现了。
冉韬心底浮现这个想法,但是他却奇异地、并没有生出任何慌张或是惶恐的情绪:小娘子对他这般好,他怎么敢生此僭越之心?可小娘子待他太好了,让他渐渐不知足起来。
他这时候甚至能够冷静地想出好几套说辞,每一种都足以打消小娘子现在的怀疑。
可是他最终只是沉默地、一言不发地屈膝跪下。
手中的滚灯落在一旁,这种球形的滚灯很是精巧,无论外面如何转动,内里的烛芯始终朝上,光影变换间,映着外面绘的飞鸟振翅、游鱼若跃。可那只被少女失手坠在地面上的花灯就没有这机巧的结构了,歪倒的烛火烧着了纸面,火舌吞没了那行诗句。
冉韬注视着那行带着他名字的墨字被焦黑的边缘吞没,化作了随风而散的一抹飞灰,他有些出神地想:小娘子会罚他吗?会怎么罚他?
罚得重一些才好。
不然他会一直念下去的。
……
杨嫣这会儿脑子里很乱。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信,那个皇帝不是姓“赵”吗?怎么会变成冉二?或者只是重名?但是刚想到这里,就想起她好几次在心底“这孩子未来一定会有出息”的感慨。
同在杨家、经历相似、人还重名、还有天赋的概率有多大?
这有出息得过头了吧?!!
杨嫣看起来很冷静,实际上一点也不冷静地看过去。
燃起的火光映在少年的半边面孔上,也照亮了那只更浅些的琥珀色眸子。
杨嫣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天生异相。
剧情里确实浅浅提了一句,但是她本来以为是骈齿重瞳或者手腕过膝之类的口耳相传的帝王象征,谁能想到、居然是虹膜异色症啊?!
这种种混乱的思绪之下,还是有一个关乎个人安危的念头顽强地冒了出来。
如果冉二是那位“赵”皇帝的话,她是不是就安全了?她对冉二应该还算不错……吧?
这偏向乐观的想法在看到冉二姿态之后戛然而止,少年直挺挺地跪在她身前,双膝之下、潺潺的血液浸透了地面的石缝。
旁边面具碎裂的瓷片散落一地。
很明显,他正跪在碎瓷片上。
杨嫣脑子“嗡”的一声,脸色都变了,“你起来!!”
这一声厉喝之后,她差点给自己一巴掌: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这可是未来皇帝!
说出的话没法收回来,冉韬倒是依言站起来了,抬起的双膝血肉模糊、甚至还有瓷片扎在上面。
杨嫣看得脸色一白,两腿一软,感同身受地觉得自己的膝盖也隐隐作痛。
她几乎是抖着手把人摁到旁边坐下,牙根发酸地开口,“你、你别动啊!……不许动!听见了没有?!”
说完,转身就要往医馆跑。
她却没能走得成,才刚一转身,手腕就被人死死攥住。
杨嫣被拽得回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冉韬的目光,不由一僵。
这么些年下来,她和冉韬相处的时间或许比织烟的还多,按说该很熟悉了才对,但是对方脸上的神情却陌生极了。她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小的孩子跪在她跟前,眼神却森凉森凉的,叫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移开目光。
这一次她同样移开了。
但挪开的视线紧接着就对上了那双血肉模糊的膝盖,碎瓷片深深地扎在膝中,随着冉韬往前倾身的动作,有几片被从血肉中挤了出来。沾着血的瓷片砸在了地上,没了堵塞的伤口更是鲜血横流。
杨嫣:!!!
她崩溃:“你干什么啊?!!!”
情绪一上头,杨嫣就觉得眼眶一热,憋不住的眼泪砸下来,她习以为常地哽了一声,拔高声调,“你给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