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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谦点点头,道了一声“有劳”便推门进去了。屋里开着暗窗,倒不算憋闷,只是没有白日阳光,唯有数十盏灯亮着,将室内晃得恍若白昼。谢谦抬眼看看,室内当中一张朴素大桌,随意放了几把椅子,眼下只有两个人坐在那儿,正闭着眼品茗。
听见门响,那两人睁了眼朝谢谦看来,同声微笑道:“小谢大人。”两道声音落在耳中比寻常男子尖细,谢谦便了然了这两位的身份,也低头回礼,随意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也道:“见过魏大人,见过姚大人。”
待谢谦落座,那姓魏的宦官递了一本密折过去:“这事儿着实机密,若不是咱们的人在里头得了用,一时也传不出来。因着其中内闻与小谢大人家眷有关,遂十万火急地请了小谢大人来,顾不上给大人接风洗尘,小谢大人可别挑咱们湖阳督查司待客不周的理。”
“哪就这样,都是替圣人办事,魏大人客气,”谢谦回笑,低了头将那本密折看过,临到最后一个字,他的面色已然不复方才的模样,冷声问道,“魏大人、姚大人,此事可真?”
那两人点点头,被称作姚大人的宦官尖声尖气开了口:“千真万确做不得假。寿安郡王金屋藏娇,藏的还是他人妻室,是半点儿抵赖不得的。小谢大人若不信,尽管去李家老头那寿宴上瞧一眼,他们家大姑娘那日回不回门儿便知了。”
谢谦一默,便知此事既然出自督查司之手,那就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是上头所载,实在教人瞠目结舌,谁能想到诗礼世族的湖阳李氏,能做出将已出嫁的嫡长女赠与皇子为妾的荒唐事!这般耻辱,那夫家竟还没什么动静,着实可疑!
昔年谢谦奉旨娶得檀玉时便将他家里人摸过一遍,檀玉的异母姐姐李茗玉早在七年前就出了门子,嫁在了湖阳的清远伯府,做了二奶奶。如今好好的伯府奶奶不做,去给皇子当妾,当真是让人想不通。
见谢谦神情,魏宦官与姚宦官也放了茶盅:“哪就小谢大人想不通,这事儿咱们这样的人也想不通。只是听闻小谢大人家中主母亦出身湖阳李氏,故知会大人一声,免得到时横生事端,妨碍小谢大人与咱们办差。”
言罢那魏姓宦官又递了一卷舆图过来:“这是湖阳最细的舆图,上头注有水道山脉,还请小谢大人过目。督查司已查到寿安郡王于定阳山中藏兵,只是兵马多少并未探明。行军用兵之事并非督查司之命,还须仰仗小谢大人。”
谢谦点头应下,心中一阵惊涛暗涌。
出了宝庆阁,外头日头已然西垂,谢谦不意自己在里头谈了这样久,出来时手上还拎着一笼四只佛手酥。马夫将那匹马牵过来,谢谦将佛手酥拿油纸包了藏在怀里,驾马回了谢府。一路上他神情低沉,只觉得湖阳一事在他心里愈加变成一团乱麻,如今连个李氏都缠了进去,叫他平白觉得火大。
檀玉阿姊之事他思来想去觉着须得瞒着小玉,谢谦想起临行前那两个宦官的话,大意便是这般强夺人妻的丑闻,便是东宫沾了也得晃上三分,更不消说圣人心意本就不在寿安郡王这边儿。如此一来李氏与清远伯府赠妻为妾一事便能作那撕扯寿安郡王最利的一道锋刃,将盘根错节的湖阳世家狠狠贯出一条裂口出来——只是如此一来,李氏也要败了。
这般思量着,人已回到了谢府门口。谢谦掏出佛手酥翻身下马,再抬头时已换了副轻松模样。
进了府门,谢谦忽然觉着氛围有些奇异。往来行走的婢仆均带着点喜色,他拦了一个询问,那小丫头子却大着胆子笑眯眯摇头,只往内院儿指指。一股未名心情油然而生,谢谦放了那小丫头,三步并两步便往内院儿去,临到垂花门上,守门的却是大丫头吹雨。吹雨见了他更是笑,口里只道:“侯爷大喜!”
再往里走,门廊下凝露朝他屈膝,也笑道:“侯爷大喜!”
往来婆子丫头均聚在廊下,谢谦茫然看过,转头便进了屋子。屋里没点梅饼熏香,只有切开的瓜果清甜气味,他抬头一看,却见檀玉正偎在美人榻上朝着他微笑。
“小玉……”他喃喃,嗓子忽然有些奇怪的哽咽,“什么喜事……府中这样欢喜……”
檀玉垂下眼睫,手轻轻叠在腹上,轻声道:“爷说……我们的孩子,该取个什么名儿好听?”
他抬眼含笑去看谢谦的眼睛,只见面前人倏地僵住,拎在手里的油纸包登时落在了地上,佛手酥撒了一地。
第27章
檀玉口中那话如同一道惊雷,将谢谦劈得定在原地半点不敢动。许久,他才轻轻问道:“……小玉,你莫诓我……小玉你再说一遍……我们的、什么?”
谢谦的声音有些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凝露一听便知这屋里再不能留人,拉着吹雨轻手轻脚驱了廊下等着领赏的丫头婆子,将内院儿留给了里头的两位主子。没了屋里人,谢谦三步并了两步半跪在檀玉榻前,一双眼睛将檀玉从头顶扫到下巴,仿佛一个急切得到什么答案的孩童。
檀玉抿着唇看他,眼底带笑,他握着谢谦的手,一字一顿地回答:“礼之,你要做爹爹了。”
如同有什么轰然倒塌,谢谦听了檀玉的话只头一低,一双眼睛平白湿了起来。往日里他总是半是玩笑地同檀玉说要个孩儿,寻常间也做了个一两分的打算,不曾想这一日竟这样快,教他面对时这样措手不及。谢谦今年已二十又四,回首望去,竟从未有一件事这般顺他的心意。
檀玉伸手捧住他垂下的头,不意摸了一手湿意。他停顿了一下,眼睛里倒有些讶异。他知道这是谢谦近来所愿,也晓得他知道会欢喜,只是檀玉没想到,谢谦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也不教谢谦抬头给他瞧,心下却一软,将男人半个身子搂到怀里,手指作梳轻轻理着谢谦的鬓发,柔声道:“爷就这么欢喜?”
谢谦没出声,檀玉知觉到怀里那个脑袋点了点头,顺势偎在了自个儿的胸口。这般赖了许久,谢谦才瓮声瓮气道:“……小玉,多谢你。”他顿了顿,一只手同檀玉的握在一起,“……我……已经没有家人许久了……谢谢你、小玉……给了我一个孩儿……”
他说着又哽咽起来,手掌紧紧包着檀玉的,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的确是渴望一个流着他血脉的孩儿的。
十年前的定阳风沙漫天,谢谦的亲爹与伯父留在了百夷王庭的大漠里再没能回来。待到谢谦回到家中,母亲亲手上灶替他做了一碗汤、一道菜,笑着看他吃用。男女七岁不同席,谢谦过了岁数便搬到前院儿,鲜少与母亲这样亲近了。那一晚娘搂了他,一双手将他的脸抚了又抚,好似要将他模样刻在心里似的。谢谦记着那双柔软干燥的手,也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