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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珹抬了下眼皮。
目光对上,都是轻轻的,黎湘却明白了。
姚家人没有人看过谢柯,姚仲春也没叫人来过,姚珹扫墓经过当做没看见。
不是她多心,而是姚仲春和谢柯的感情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好,这十几年来姚仲春的念想从未寄托在“他”身上,自然也就不需要靠一块碑追思怀念。
叫她去扫只是走个形式,让一些人知道姚仲春是真的“认”她了,谢柯的墓就是个工具。
黎湘轻叹了一声。
姚珹开口了:“叹什么气啊。”
黎湘听着喝茶声,说:“你们家的事真复杂,事先也没有人跟我说清楚,我这是摸着石头过河。”
姚珹笑道:“你能跟他那么久,是你的本事。姚岚能看中你,有她的原因。”
聪明人不需要说透,笨人说透了也没用。
黎湘沉默着,用余光瞟他。
姚珹倚靠着小桌,手指在边缘一下一下敲着,两条腿怎么舒服怎么来,一条曲起撑着,另一条伸直了搭在边上。
“给你打个预防针。”姚珹忽然说。
黎湘的眼睛又往上抬。
“靳疏要回来了,就这一两个月的事。”
黎湘眉毛动了下:“我该关心么?”
这话不是挑衅,是虚心地发问,和她关系大吗,她需要多上心?
姚珹:“你不是要摆脱靳寻么,这是个机会。”
黎湘“哦”了声,却没继续问,跟着琢磨片刻,品出好几层意思和可能性。
姚珹也没有讲课的意思,看了眼时间,姿势挪动便要走。
黎湘跟着起身,并不打算多待。
谁知姚珹刚站起来,一手就去撑住小桌边角,眉头皱了皱,脸上浮现出一丝隐晦的表情。
黎湘下意识去扶他:“哪里不舒服?”
姚珹闭了下眼,声音闷闷的:“脚麻了。”
黎湘低头看去,见他一只脚并没完全着地,虚抬着,绷着劲儿,随机小幅度的转动几圈。
黎湘:“你这是气血不通。”
姚珹看了她一眼,待缓过劲儿,脚也落了地,说:“走了。”
黎湘收回搀扶的手,跟着他出去,一路无话。
直到目送姚珹上车,再扫过他带来的一行人,有保镖有司机有助理。
姚珹没理她,车开走了。
黎湘回到自己车上喘了口气:“你想去哪儿来着,地址给杨隽。”
这话是对郗望说的。
郗望没看她,瞪着窗外说了句:“早就给了!”
黎湘:“那走吧。”
车子开上大路,憋了几分钟,郗望终于憋不住了,拿出手机噼里啪啦的发微信。
黎湘接连收到好几条。
“我是你什么人,你是我什么人,为什么要限制我的行动?”
“我以为你只是让我搭你的顺风车,我还想谢谢你,结果你就是让我给你当跟班。你扫墓,你来度假村,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跟来?”
“我要下车自己走,杨隽不让我走,你们凭什么!”
黎湘本来不想理她,看了眼就拿出剧本。
郗望却在一旁故意弄出动静,手指用力敲在手机键盘上,指甲和屏幕碰撞发出“咚咚”声,连她嘴里都在沉沉地叹气,一下接一下。
黎湘看了她一眼没吭声,待车子来到郗望报上的地址,是个中型游乐园,而且已经到了闭园时间,郗望着急下车,黎湘却不让杨隽开车门。
郗望叫道:“开门呀!”
黎湘对杨隽说:“你先去买票。”
杨隽应了,临下车前不放心道:“有事喊我啊,姐。”
车门关上,郗望瞪过来。
黎湘没看她也知道她什么表情,只是望着前面,声音不高不低地说:“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郗望没出声,依然瞪着她。
黎湘转过来,扫过她脸上的不逊,压着烦躁说:“我给你面子,你也得给我,尤其是在人前,否则我会收回对你的待遇。我不欠你的。你拿了我的钱,就得做足你该做的事,起码要有礼貌、尊重。”
在这之前,黎湘也听过一些小故事,比如因被朋友连累意外进了警局接受调查的女生,经过半个月的精神折磨之后,出来时性格也有了明显变化,朋友迁就着,她却变本加厉的骄纵,好像谁都得让着她,多次让朋友感受到冒犯。
这种心理她能明白,那个女生一定觉得很委屈,倒了八辈子霉,有气没地方撒,于是就在朋友多番照顾之下,开始刷周围人的底线。
前几次郗望蹬鼻子上脸,黎湘给她找了借口,郗望并没有见好就收,今天还当着杨隽的面表演起来了。
她想证明什么呢?
这个妹妹多次让她感到“陌生”,这脾气却熟悉得很。
她想到郗望失踪之前,荞姐对郗望进行人格侮辱,郗望就来她面前撒气,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郗望是想要那些东西,而她只想要个清静。
现在想起来,她给的那些东西似乎并没有补偿到郗望,是她做错了么?
如果她能站在郗望那边反击荞姐,郗望的心理是否就不会扭曲?
现在也是一样,她从不觉得自己亏欠过郗望。
她愧疚,是因为没能在郗望失踪之前对她再好一些,这是从她自己的角度出发的。
她已经在尽力找她了,现在在尽力补偿,然而她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挽救,自己这样糟糕的性格都不够完美,哪来的本事去弥补郗望的缺陷?
她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消磨,原本的愧疚变成了另一种后悔,后悔和郗望拉近距离,如果像之前那样当偶尔探望的“陌生人”,郗望还不敢对她这样龇牙咧嘴。
有一件事恐怕辛念说对了,她真是越来越像靳寻。
以前的她就不是个多情心软的人,这十二年的提炼更是绝情断义。
现在她不仅极度的缺乏耐心,不愿浪费情绪价值,而且厌恶烦躁一切不知分寸不懂事的行为。
“你是给我钱了,我也给你故事了啊,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凭什么让杨隽把我关在车里!”郗望叫道,唤醒了黎湘。
黎湘扬了扬下巴,笑了,眼里没有半点情感:“你在剧组的工作是我安排的——是我给你开工资。你来这里的职位写明了是助理——我的助理。你刚才说的钱,是我跟你买故事的钱——那些是顾问费。无论从哪里算,你来这里都是在给我打工,我是老板,你要先满足我的要求,等你做足了,我心情好了,可能会给你半天一天的假。你要是觉得这是限制自由,我就明确告诉你,工作时间本来就没有个人自由,不是你想干嘛就干嘛,不要总表现得是别人上赶着一样。我不欠你的,你记住了。”
那最后几个字既是说给郗望听的,也是强调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