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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裴公子快马送信,催促他赶紧麻溜回来,爹的衡道子来了,要人命了,这烂摊子她管不起了——她每晚做梦都想扛着马跑啊!
远水难解近渴,冬至宴那日,裴公子还没回来,珠珠不得硬着头皮上阵。
出发之前,珠珠坐在梳妆台前让阿蚌使劲给她敷粉,把半边脸敷得惨白惨白,在一层白粉上重新画出眉毛嘴巴,那造型,连鬼看了都得吓得叫妈妈。
阿蚌画得手都抖了:“小姐,还拍啊,真就这么去啊。”
珠珠闭着眼,自顾自地说:”阿蚌,你知道我给衡道子戴的是什么吗,绿油油的帽子嗳,超级大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嗳,虽说是分席,但如果万一不小心遇见他了,如果万一他恢复记忆,如果万一——”
“好好小姐您别说了,我给您画。”阿蚌腿打软,想都没想继续用力给她拍粉,忍不住哽咽:“小姐,我真没想到您进度这么快,都和裴公子这么亲了,我看照天尊对您的在意,要是把记忆想起来了,再知道了这茬,那可真是要天崩地裂啊。”
珠珠:“……”可恶,她只想吓唬吓唬阿蚌,结果反而被这女人吓唬到了!
珠珠抖了一下,恼羞成怒道:“少说话!继续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什么了不起。”珠珠恨恨道:“我就是现在打不过他,等着吧,等裴玉卿回来,我赶紧涅槃掉,就再也不用怕他了。”
阿蚌闻言却更想大哭,她已经听说了,那位裴公子可也不是什么好摆弄的老爷,那可是三生天的圣主啊!小姐怎么偏偏总招惹这种祖宗人物!前有狼后有虎,这情劫哪有那么好渡?!
可阿蚌看着气势昂昂意气风发的小姐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把话咽下去,哭丧脸给珠珠拍完一脸女鬼妆。
珠珠看着镜子里吓人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还特地换了身从来不穿的浅素色裙衫,保准她爹来了都认不出她,自觉万无一失,才转头往外走。
一路到了行宫,珠珠根本没往前厅走,直接叫宫人给她带路去后花园。
后花园开着红梅,亭台里已经坐满了各家的命妇女眷,远远就传来花香和脂粉香味。
众多命妇贵女间簇拥着几个衣着华美的贵女,为首是个姿容妍丽的少女,少女花容月貌,楚楚娇柔,身后站着个侍女,抱胸耷拉个脸,在所有毕恭毕敬的侍女中堪称一枝独秀,那种嚣张跋扈的神态别提多眼熟。
阿蚌仔细看了半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小姐,那不是——”
珠珠脸蛋子一瞬间全拉下来。
如果说她之前还抱着最后一丢丢希望,那现在可好,哗啦啦,全泡汤了。
琼犀和碧华都跑下来了,那位秦雍王不是衡道子——她珠字倒过来写!!
第四十四章
见到。
酒香韵韵熏熏, 合着梅花馥郁芬芳,蒸得人昏昏欲醉。
秦雍王又做起光怪陆离的梦。
隔着一层永远触不及的朦胧云雾,仿佛有巍巍高山,万山之上, 坐落着磅礴天宫。
他仿佛端坐在天宫中, 众多看不清面孔衣袂翩跹的仙人在面前垂拱低头, 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隐约从心底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他已经做过几次这般的梦, 这或许是地府、或许是神明仙境, 或许只是人心梦魇的幻境。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身后突然发热,像被火焰逼近, 仅仅是靠近就感觉到那种炙烈的温度, 下一刻, 后背猛地被扑来个小小柔软的身体, 细细的胳膊蛮不讲理缠住他脖子,少女像团绒毛没长开的小幼狗,摇着尾巴欢快糊糊腻腻蹭他的脸。
“!”
像一记重钟在胸中敲个正着,他那如一潭死水沉寂已久的心突然泵动,冬冰融春花般生出难以描摹的柔软与温情, 他心里欢喜, 却不愿意表露,还听见自己嘴上严苛呵斥道:“混账, 大殿里挨挨蹭蹭像什么样子, 还不快下来。”
不。
秦雍王听着那些话, 忽而心像被揪了揪, 不忍想你何必责备她。
她那样小,可爱烂漫,纵情纵性,便尽由着娇纵她又怎样,何必非要说她,平白叫她不高兴。
他胸中流淌着说不清的爱怜与柔情,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如此强烈深刻的情感,他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抬手想摸一摸那孩子的脸。
他还从未看清过她的模样。
在他手心触到少女脸庞的前一刻,少女眨了眨眼,整个人像一道朦胧的浮光倏然碎裂。
“——”
秦雍王蓦然醒来,全身泌出无数热汗,左胸处才愈合不久的伤口因为喘息而微微崩开,血丝染红绷带,隔着中衣微微渗湿藏青色的盘蟒王袍一小点。
旁边总管大内侍姜大监忙欠身紧张问:“王爷,可是伤口又发作了。”
秦雍王阖眼喘息,半响叹道:“无妨。”
秦雍王今年三十有七,正是男人最春秋鼎盛的年纪,他文韬武略,英明神武,多年的军武生涯与煊赫权势共同奠基成让常人难以直视的威沉气度,俨然将成为不可一世的雄主。
但圣人也有愁事,外人难以知晓,秦雍王心里便落下一桩心事。
自从那次刺杀醒来,大约是因阎罗殿边走过一场,他时常昏沉做梦,梦里光怪陆离,有高天宫阙、仙人妖魔,纷纷繁繁……这些也罢了,他为人沉峻,喜怒深定,并不为所动,只是梦里有个蛮蛮缠人的小娇儿,缠得他肺腑发紧。
不过梦中幻见过几次,却越见越念得更深,短短时日,竟已如附骨之毒,纠缠难去。
“……”秦雍王全身发汗,胸中情绪动荡,宽大手掌攥成拳心,缓了又缓,好半响才缓过那劲儿来。
秦雍王心中长叹,睁开眼,正听见不远处亭子里王府长史段晁与众将同僚谈笑:“都说江南巨富,哪里不如是,诸君可知这里有多少种梅,就我粗粗一数,已看见朱砂梅照水梅萼梅蝶梅等十来几种,尤其那朱砂血梅,花苞最丰润,更色泽艳丽如丹砂,江南产不出这么好的血梅,都是当年老昭帝下江南时,江南盐船豪富之家争相逢迎圣意,千里迢迢从南洋运来的花种,精细培植了几代,不知砸进去多少财力物力,才养出这样的血梅,养在这行宫里,只供君王下江南赏玩一次。”
“嚯,好阔的财主们。”
“还是江南有钱,咱这大老粗做梦都不敢想还能有这等享受。”
众将顿时唏嘘咂舌,跟到这里的将军谋臣大都是秦雍王多年的老部将,在大乾边关辗转征战多年,风沙吃过满肚子,人头砍得滚滚落地,唯独没见过这样泼天的香软脂膏富贵。
段晁又笑道:“老昭帝前半辈子还算得上英明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