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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了,日子就也走到头了。”

她语调里没什么起伏,像在讲一个不打紧的故事。可一旁,细长的手指不知何时握在了椅侧的扶手上,涂了艳红蔻丹的长甲抵在上面,弯折着,蹭在木质的纹理上,好似浑然未觉一般。

“你们都是念过书的,肯定也听过。文人士大夫,那些酸儒们最爱念叨,说什么最毒妇人心。”

她顿了顿,抬起头来,很轻地勾了勾唇角。神色里带了说不出的凄然,“这话也算不得假。”

“在后宅里斗得久了,一颗心浑似刀山火海里淬过一遭,再清白的人都该黑透了。”

谢声惟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模样。

眼底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之色,虚虚地,落不到一处去。

很平淡地一字一句讲来,无足轻重,无关紧要,底下却暗暗地沁出血泪。

每个字都像是刀子,她说出口,又扎会到自己身上,戳出透明的窟窿,血气森然。

这些话她大约想了很多年,也藏了很多年,自己悄悄儿地来回咂摸,硬生生往肚子里头咽。

无人可说,也寻不来人能听得懂。

他看着谢夫人,在灯下很单薄的一片侧影,后知后觉地猜想到许多事情的根由。

这些年来秋姨娘母子在府中衣食无忧,谢行履一路平安长大,而自己同他保有的那份难得的手足之情,一切里无不存了母亲的默许在里头。

她这样奇怪,口口声声说着后宅之中阴私弄权避无可避,却到底没对旁的女子下狠手。

不是不懂,不是无计可施,大抵只是心里头存了同为女子的怜悯,不忍算计罢了。

可惜深宅大院里。这一份善意终究还是被辜负了。

今日一场闹剧把一切打碎得彻底,一腔赤子之心,反倒使得多年来养虎为患,险些搭进了程既一条命去。

谢夫人一时间,也不知到底要做何想了。

何以心慈,竟成了场笑话呢?

“你出生之时,”她声音颤颤的,像是被今日的事情抽干了气力,“我心里头原本是庆幸的。”

“身为男子,多好的运气啊,不用看你在后宅里磋磨受苦,同人勾心斗角,一日日地白白把光阴空耗了。”

“你又生得那样聪明,无论学什么,都能学得顶好。”

“我满心盼着,想你读书识礼,考取功名,堂堂正正地从府里头出去,为官做宰,靠着经世谋略,护一方百姓安乐,于心无愧,也不算辜负了多年来肚中存的圣贤书。”

谢夫人说这些话时,眼神禁不住地微微亮了起来,可只有一瞬,便熄灭了,又是沉沉的一片黑暗。

“可惜终究是我无用,没能替你生一副好些的身子骨来。到底还是要你困在这一方庭院之中,不得已地也要靠心计手段活下去。”

话到最后,隐隐地带了泣音,透着掩不住的悲意。

谢声惟从来都是懂事的,从小到大,为了吊着命,苦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声都不吭。

病得最重的时候,里衣被浸得透湿。她坐在床边,谢声惟抓着她的手腕,紧紧攥着,嘴唇咬得发白,还要撑出虚弱的笑来,骗她说,娘亲,我不疼的。

她看在眼里,一颗心像是被架在了炉火上,慢慢熬煎,火焰卷过去,一片焦黑里带着血。

怎么会不疼呢?

她只是看着,就疼得受不住了。

“还有小程大夫,”谢夫人顿了顿,转向程既,目光里含了浓浓的歉疚之意,“你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原本毫无干系的。是我的过错,当初为着一己之私,将你带进了谢府,却也没能护着你周全。”

“我后来遣人去打听过,那片的住户提起你来都夸,说你医术好,为人也好,从来不会为难人的,”她说着,声音愈发地低下去,简直像是带了点惭愧般的,“总之是我鲁莽,害得你行医不成,如今还险些被人暗算了去,你若是心中存了怨怼,原也是应当的。”

该说的不该说的话一股脑都已说尽,谢夫人泄气一般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心里头一时惴惴,一时又酸楚难耐,当真五味杂陈。

堂中寂静了片刻,程既忽道, “娘方才说了许久,这会儿可愿听程既一言?”

谢夫人微微讶异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嗯,你说吧。”

程既略舒了口气,开口道:“人之立世,但求无愧于心。尽人事,听天命,可愿不可求。”

“您在谢家十数载,从不曾故意为恶,持身立世尽皆清白,这点旁人是万万诟病不得的。”

“相公身子薄弱,只能为憾,可这终究是天定的,非人力可改。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您若是定要往自己身上揽,只怕揽不过来的。”

“况且天无绝人之路,许是老天正念着您那份慈心积下的功德,才有了那位道长送来箴言,也救了相公一命。”

程既语气不疾不徐,声音朗朗,如清风拂面,桩桩件件又颇有几分道理,谢夫人停在耳中,心头也不禁松动了些。

“这样一一算来,您方才自苦之事,也就剩下同我这一遭,”程既看着谢夫人放松下来的神色,唇角微微翘起,“不过您如今,已然将儿子都赔给我了,”

“那这往日里的仇,就尽数可以抵了,揭过便是。”

第55章 祸水东引

谢夫人原先听得入神,待听到最后一句,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先前心头的几分郁结也算是散了个干净。

她轻轻摇了摇头,朝程既莞尔道,“若是这样算来,那也是你嫁进了门,算是将你自己都许给惟儿了,里里外外岂不是赔了个干净?”

“娘若这样想,”程既眨了眨眼,嘴角挤出一个小小的笑涡来,“倒也十分在理。”

“这桩生意当真是不划算极了,娘和相公定要多疼疼程既,才好叫我补出这份亏空来呢。”

“你呀,”谢夫人一下子撑不住,笑出声来,“你倒说说,自进门来,何时亏待过你不曾?”

程既笑眯眯应道,“自是没有的。”

“娘待我的好,程既都记得真真儿的呢。”

他说着,抬起手臂来,袖口微微滑落一点,露出一段白净的手腕来,上头的镯子被灯映得碧莹莹,极透的绿,沉沉地将灯影合在里头。

“娘送的镯子,我日日都戴着,片刻不肯离身,便是为了时时好看着念着娘疼我的一片心呢。”

他轻轻摇了摇手腕,上面的镯子空悬着,跟着微微晃动,晃出粼粼的一片水色。

“只是程既生在小门小户里,眼皮子浅惯了,总要忍不住多提些,生怕娘哪日便将我忘了,到时真在哪个手底下吃了亏,可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瞧瞧,”谢夫人扬了扬下巴,朝阿月揶揄道,“瞧我带回来这媳妇儿,猴儿一般刁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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