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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给竹子带来的绝非好名声,而是一箩筐的烂事。
姜烟嘿嘿一笑,跟着身高才到她胸口位置的郑燮往外走。
郑家到郑燮出生后就已经家道中落。
三岁时丧母, 自幼跟着父亲读书习字。
刚出了竹林回到家,姜烟就看到郑燮被父亲叫去考校功课了。
然后姜烟就看到身高将将到她胸口位置的郑燮不仅能作诗,还能对对子, 一手字也写得不错。
对面的郑之本捋着胡子略略点头:“尚可。”
对面的郑燮刚准备扬起唇角, 就听他爹声音缓慢低沉的说:“切不可骄傲。不过是尚可, 为父教导的几个孩子也都有此积累,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说话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雨来。
姜烟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雨声和郑之本说话的声音配合下, 眼皮越来越沉, 最后竟然给说睡着了。
倒是对面的郑燮, 听得专心致志,对父亲的教导一刻也不曾忘记。
姜烟睡醒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对面的郑之本也说完了最后一句“行了,今日就说这么多,你须得听进去,总归不会有大问题的。”
对面的郑燮也毕恭毕敬的答:“多谢爹,孩儿都知晓的!”
姜烟砸吧嘴,坐在椅子上眼睛都看直了,虚虚的感叹:“可真能说啊。”
待郑之本离开,郑燮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练字,听到姜烟这么说才慢慢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爹这不是啰嗦,不过是担忧我罢了。”
姜烟也承认。
非亲非故的,谁会浪费这么多时间和口水?
也就只有亲儿子才会如此。
但很快,又有一个面容慈祥,身材微胖的女人踩着小碎步端着什么东西跑进来。
对方许是十分了解郑家这对父子,将端来的东西放在另外一张桌上,朝着郑燮招手:“来!被你爹说累了吧?今日给你炖了一条小鲫鱼,鲜得很。”
郑燮放下笔,对着那女人笑得纯和,眼中满是依赖:“您今日又去河边了?我如今都大了,不吃小鲫鱼也可的。”
“这有什么?不过是起得早些,不买鱼我也是要那么早起来忙活的。再说,悄悄我今日发现了什么!”
女人慈爱的看着郑燮坐下,又给他盛汤。
咸香的小鲫鱼汤的味道顿时飘满整个书房。
除了小鲫鱼,汤里还有几块方方正正的豆腐,点缀着几粒葱花。
在端来的时候,用于去腥的姜片和葱段就已经被取出来了。
汤色清澈,鱼肉鲜甜,配上滑嫩的豆腐,简直不要太好喝。
女人说话间,从门口拿进来一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然后惊喜似的掀开:“你瞧瞧,这是不是你那日说的兰花?”
几根歪斜的绿草,根系上还团着一大块泥巴。显然被挖回来的时候,这女人是十分小心的,一点根须都没有伤到。
郑燮朝着女人弯眼一笑:“辛苦乳母了,这就是兰草。”
“真的呀!”女人感慨,又一刻不得闲似的起身:“那我得去给你弄个小花盆来。你先吃着,碗筷就放在桌上,等我回来再收拾。”
郑燮无奈,想要阻拦的话都在唇边来不及说。
只能看着乳母小碎步的飞快跑出去。
见姜烟看过来,郑燮认真的说:“那是照顾我长大的乳母,在我心中,她与我亲母无异。”
一位给了他生命。
而这位给了他往后几十年的母爱和关怀。
姜烟在旁边看着,只这一幕都能看出来了。
又是给炖小鲫鱼,又是挖兰草的。
关注了身体,还丰富了精神。
只是……
“这不是兰草吧?”姜烟问。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杂草而已。
郑燮端着鲫鱼汤吨吨吨的喝完,擦擦嘴,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恩。但乳母说是,那就是。”
姜烟忍不住惊叹:“哦豁!”
跟着郑之本读书的不光有郑燮,还有本地的其他学子。
姜烟托腮看着郑之本教子,以及乳母费氏对郑燮的关爱,心中起了不小的波澜。
她大多时候是不喜欢古代对孩子的教育方式的。
好一点的,那就是谢玄教导家中子侄,以身作则。
差一点的,就是宇文邕教子,动辄打骂,最后教出个败家子。王朝到儿子手里短短几年就折腾没了。
郑燮与他们相比,其实从男性教导的情况看,相差不大。
特殊在,郑燮有一位对他极好的费氏。
费氏疼爱郑燮,却又不会过于宠溺。
在郑燮的生活中,读书带来的疲惫,都会在费氏给予的慈爱里慢慢消融。
至于继母,郑燮相处不多,郑之本也不会要求儿子与继母有什么母慈子孝的场面。
相反,兄友弟恭才重要。
所以,郑燮与弟弟的感情不错,见到继母也很是敬重,一家人相处得十分和谐。
随着郑燮长大,在二十岁考中秀才后,他也经历了娶妻生子。
费氏也一直在郑燮的身边照顾着他。
他也教过书,还去了许多地方。
但停留最久的,还是扬州。
此时的郑燮已经三十多了,功名未进半寸。父亲去世后,生活日渐困顿。
扬州城繁华,才子佳人众多。
普通人家也想会附庸风雅一把,家中挂画的人不少。
郑燮画得一手好画,为了生活也只能在这里客居下来,卖画为生。
比起杜牧的“十年一觉扬州梦”,郑燮在扬州留下的除了一幅幅画,还有心酸和数次出游。
“我不愿在一个地方久居。这里也不是我的家乡。”郑燮颓丧的走出门,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低着头重重的叹气。
在他身后的房间里,妻子许夫人的哭声时不时传来。
就连最为乐观的费氏进门之前也用力的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姜烟伸手想要安慰,却又担心自己嘴笨,别到时候让人更难过了。
丧子之痛,谁又能安慰得了呢?
就连郑燮的女儿这些日子也沉默下来,依偎在母亲的身边不敢作声。
郑燮抬起头,仰望着头顶的天空,许久才说:“许是我这辈子亲缘太浅。”
徐夫人之子,还有之后饶氏的孩子,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幼年时丧母,中年丧父丧子。
郑燮也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出这一片阴霾。
也为了让家里人开怀,一家人经常外出游历。
在扬州卖画赚的钱,刚有一点富足了,便出去看看。
游过江西,上过庐山,去过北京。
可就算是这样,徐夫人也还是在他三十九岁那年离世。
姜烟看得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郑燮大概是不乐意看到同情之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