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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看看手中的书信。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在为了两个孩子的游学经历而高兴,但现在,她只觉得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时不知道是何滋味。
伶俐的大夫人说不出话,云大爷就只会讷讷说:“哦,好事啊,二娘果然厉害……”
唯独老太爷愣怔过后,又是慈爱一笑,夸道:“果然是有出息的孩子,好好好,云家有你这么个孩子,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他语重心长:“二娘,今后你与家族相互扶持,要争取走得更远。”
云乘月盯住了他的眼睛。这是一双老人的眼睛,眼皮褶皱、眼珠混浊,和寻常老者无异。
她对着老人,微微一笑:“不。”
秋风刮过,雨滴乱打,厅堂内一片安静。
只有年轻姑娘的声音清澈明亮。
“我会离开这里,从此任何荣辱祸福,都无半点相干。”
说罢,她又看了看三人脸色,随意行了个礼。
“告辞。”
云乘月转过身,离开了。
她拿起门口滴水的伞,撑开来,踏上冷雨潮湿的石板路。她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人们的视线聚集在她后背。
她暗忖:不知道这种程度的刺激,能不能引诱凶手再次出手?
且行且看罢。
她的裙摆划过飘落的银杏树叶,隐没在转角的树丛之后。
……
傍晚。
聂家。
雨还在下。
荷塘被秋雨乱打,亭亭莲花凋零不少。
聂七爷站在廊边,望着天地雨雾苍茫。他站得笔直,右手捏住左臂。他捏得很用力,但小臂上肌肉不停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从他血肉里挣脱而出。
聂二公子站在他身后,垂首不语。
良久,聂七爷淡淡问:“阿莹又睡了?”
聂二公子略抬起头,面带忧色:“是。原本都好了,这才过了一天,她又开始犯困。虽然不像之前一样昏睡,但这次辟邪符也没什么用。”
聂七爷沉默片刻,声音轻了一些:“阿莹之前在星祠遇到了她。”
聂二公子张张口,半晌才低声说:“嗯。”
聂七爷垂下眼眸,复又抬起。
“明天。”他面无表情道,“明天,我去请她过来。”
聂二公子一愣,不觉说:“七叔,她性格锋利,不如我……”
聂七爷扭过头,眸如寒星:“你觉得她性格锋利?”
“……七叔?”那一夜的凛然还历历在目,他不明白七叔为什么这么问。
聂七爷微微摇头,看着侄儿的目光隐有失望,道:“任何有能力、有骨气的人,被逼到那个地步,都会冷硬起来。但如果将这份冷硬当成她的本性,你未免也太不会看人。”
二公子更惊愕:“七叔,您自己不也……”
“不要带着先入为主的印象去对待她,容易弄巧成拙。”聂七爷语带讥诮,隐有自嘲,“你七叔前车之鉴,你怎么还没学会?”
“七叔……”
“只管去恳求她,拿出个求人的样子,别自以为是。”聂七爷冷道,“我去,你乖乖守着阿莹。”
聂二公子绷紧神情、想要再争取一二,却又不觉看向叔叔的手臂。片刻后,他颓然垂首,苦涩道:“是,七叔安排罢。”
第35章 冷雨未尽
◎【修】◎
在云府前院的厅堂里“耀武扬威”一番后, 云乘月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一路反复思索,自己的“表演”可能有点生硬——没办法,她的确不擅此道, 不过,凶手也并不了解她。就算话说得过火一点、故意一点, 应该也看不太出来。
住回云府,原本就是为了找到真凶。只有三房刘先生那一条线索,虽然逼着三房去报了案,但找到人的希望还是渺茫。
所以她换了个思路, 决定试试激将法。她“炫耀”自己的天才, 又“不经意”地透露自己这几天会比较虚弱,如果凶手按捺不住, 说不定会再次出手。
云乘月走到院子门口,忽然停下脚步。
她撑着伞、抱着兔子,静静望了一会儿被雨水润湿的门, 这才吐出一口气, 有点苦笑。
不,承认吧,她就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做事就容易任性。其实换个角度想,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凶手,那就找不到吧,何苦为难自己?今后她会修为增长、会拥有更多力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她就是冲动地去做了。原来情绪上头时, 她也会给自己主动找麻烦。
刺激凶手只是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
她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也许是因为薛无晦, 也许是因为……她被刚才那一幕触动了。
云乘月闭上眼。她想起命魂一说。三魂六魄, 命魂为主。命魂是一个人最主要的思想、情感,但如果只有命魂,这个人的情感会单薄一些;剩下的情感涌动,全在二魂六魄里。
她的二魂六魄,就是在这座府邸里活了十七年。种种痕迹,无论好坏,都已经留下。
她本来以为那个孩子已经消失,现在才知道,她其实一直藏在她心底,仍然怀着某种隐秘的眷恋。
——她非常在意大伯母和大伯父。
他们是那孩子幼时唯一的温暖,但刚才——大伯母读儿女来信时所展现出的轻盈的快乐,直白地提醒她,他们仅仅是出于可怜她而稍微对她好一些,并不是真的疼爱。真正的疼爱是遏制不住的欣喜、渴望,全心全意的祝愿和守候。
云乘月感觉自己像分裂成两个人,一大一小。小的是懵懂的云二小姐,大的才是她自己。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可对过去的云二小姐来说,并没有这么容易。
云乘月摇摇头,再次感叹自己太冲动。
“不过人生嘛,就是由大大小小的冲动组成的……换言之,就是大大小小的麻烦。”
她进了院子,关了门。她踏过小路上的落叶和积水,又在台阶前停下。雨水和屋檐的积水一起坠落,敲打着她的伞面。
“喂。”
没有声音。
“小薛,我有些明白你了。”
她撑着伞,抬起头。天空中的阴云流动得异常迅速,像混浊的河流;高空的风一定很烈,地面感觉不到。很多事都是如此,暗中汹涌、惊涛骇浪,面上却平静无痕。
“我刚才生气得很没道理,冲动得也很没道理,但那一下我就是控制不住,很想对他们大吵大嚷、发脾气摔东西,质问他们为什么不能更多一点真心对云二小姐。所以,我想问问……你之前是不是也突然生我气了?”
——[我为何要生你气?]
他冷淡的声音幽幽散开,仿佛雨中呼出的白色雾气。
“因为你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所以我总是下意识忽略了……你肯定也有自己